李白終於應了聲,卻很錯亂,話不成句:“她可憐,我覺得,我不想看見……”“嗯。”楊剪在他背上揉了揉,開始捋他的脊梁。“但我沒有騙你,我真的不怕,煙頭,”小時候都被更大的東西燙過多少回了,疤痕奇形怪狀的,還在他背上,那沉緩的撫觸下,“我不怕,哥,我沒有怕……”可惜他說得再亂楊剪也聽得懂。可惜那聲“哥”,再輕,他也是叫了。那個懷抱更緊了,箍得他喘不過氣來,把他和那些痛打和哭聲隔得很遠,“我知道。”他聽見楊剪說。李白不清楚這是種怎樣的狀態,楊剪又願意抱他了麽,重逢後他們做了很多次,卻一次也沒有開燈,楊剪已經能記起他那張後背醜陋的模樣了麽。隻是那副懷抱帶來的安分終究壓下了恐慌,陡然鬆下了力氣,完完全全地,他把兩臂搭在楊剪肩頭,額頭也靠在那兒,就像把自己整個掛在楊剪身上。隻聽那人又道:“我也是個自私的人,需要救的也不止她一個。”是的,是的,有那麽多小孩,你也救過好多了啊……所以救救我……救救我。李白的呼吸漸漸平緩,默默地想。他被暫時地托住了,不會再往下墜了,因為楊剪心軟了。這麽明顯,也這麽不加遮掩,然而他也是才意識到,這或許是由於他的膽怯和落魄。每每當他神魂顛倒,落魄至極,楊剪就會對他柔軟。不湊巧見過幾個當街挨打的孩子,尤其是在夜晚,他總會變成這種混亂樣子,楊剪一直記得捂住他的眼睛。許多年以前是這樣,在涼山的村寨裏是這樣,怎麽到了現在,還是這樣。也不知是他的幸運還是卑鄙。或者隻是楊剪喝多了酒……又或者隻是,楊剪也在痛苦。“她被帶走了。”李白回過神來,小聲開口。“那我們來說你。”楊剪不緊不慢。“我沒什麽好說的……我在想什麽,都告訴你了。”“可是一開始你就錯了,我和你早就一言難盡了,朋友?情人?沒有詞能給出這個定義,”楊剪頓了頓,又道,“我尊重你的選擇,想你怎麽舒服怎麽來吧,然後你又找到我,全身上下都告訴我,你不舒服。”“我是想知道,你怎麽樣舒服。”李白沮喪地說。“我無所謂,隻是希望你先把自己想清楚。”“和方昭質在一起呢?你們很投緣。”更沮喪了。語氣就像是呢喃,楊剪卻把自己說笑了:“你又覺得我和方昭質有什麽?”“我不知——”楊剪打斷道:“如果我告訴你我和他接過吻上過床你就會不愛我嗎?”“可能嗎?”李白直直瞪著他,歎氣道,“我愛你愛得都要死了,不可能放棄,愛你的人也有很多,所以想那些事都是自尋煩惱!”他說著就張開嘴,在那肩膀上咬了一口,很突然,力氣用得也很重,咬上了還半天才撒口,把自己牙根都撐得發麻,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彌漫開來,“我隻能,告訴自己,每一個人都是我的替代品,紙糊的,泥塑的,在楊剪眼裏,他們連人都不是。”“如果不是這樣的,也不要糾正我。”他覺得牙齒很舒服,也把自己給說笑了。楊剪沒被咬出動靜,也沒再搭理他的絮叨,隻叫他站起來,拉上他鑽出這片由冬青圍出的草地。沾了一身碎草土灰,李白的手被鬆開了,他慌慌張張地跟在楊剪身後,發覺這像是原路返回,而自己身前這位竟然已經看起了手機,像是在瀏覽剛剛錯過的消息。在他猜測楊剪已經被自己磨完了耐心時,那張花園一角的桌子映入眼簾,方昭質還坐在原位,其他人也在,他們都沉默著。“師兄!”眼見楊剪靠近,隻有方昭質站了起來,有些拘謹也有些小心的樣子,“你的眼鏡。我還以為你要再過一會兒來取。”隔了條柵欄和一大藍子假花兒,那副玻璃片被楊剪拿回手中。他說和方昭質說“謝謝”,戴上它,冷不防把李白拽到自己身側,迎上那四束目光的打量。就像是早有準備——先是捏捏後頸,叫人下意識抬起頭來。隨後他親吻了李白。酒氣,灼熱,歎息。鄰桌也在看了,碰杯聲戛然而止,眾目睽睽之下,楊剪沒有停。他先是側目看著方昭質,目光又很快落回懷中眼下——李白也在看著他,兩隻眼睛眼皮腫了,裏麵的光卻很亮,從不可置信變得癡迷,離得那麽近,越看越看不清楚,使得他隻能專心致誌,從眼神到親吻,從臉到人中,到那張總說蠢話的嘴。李白好像漸漸明白了他在做什麽。親完李白就笑了,心滿意足地,用鼻梁磨蹭楊剪的喉結,用額頭磨蹭尚且濕潤的唇角……他自己也被親出了血色,他望向方昭質的目光和楊剪如出一轍,“謝謝你啊,方醫生。”方昭質早已臉色煞白。“不客氣。”他啞聲回道。這話在李白心頭一碾,但此刻,那種隱秘又強烈的快感占了上風,極上風,在自己的一點點幸福麵前,誰還會在意別人的!楊剪竟然還摟著他的腰,那種什麽都不在乎的感覺……原來對任何人都是一樣啊。隻有對他還算得上有例外了。他也不是唯一奇怪的那個人,做出這種惹人咂舌的奇怪事,楊剪比他還少了顧慮。是不是因為楊剪非但不介意別人的眼神,也不介意誰的眼淚?舒服,清清楚楚,這是楊剪需要的,而其餘的那些都是可以拿在手中,也可以隨手丟掉的東西。這樣的楊剪太自私,太殘忍,也太令他喜歡了。要想避免傷害就不要愛上這樣的人!李白真想奉勸一句。他不怕任何傷害,其他人做得到嗎?就隻有他。他病了,但楊剪病得更重,隻有他的病能接住楊剪的病,所以,當然,也隻有他可以愛楊剪到底!楊剪說他言而無信。楊剪要那樣認認真真地愛上他,似乎有點難度,以前就不一定有過,更何況現在,他們早已精疲力竭,千瘡百孔,的確是回不去了。但愛上別人對於楊剪來說還要更難。那他就再也不要放手了。這種感覺就跟被人工呼吸往肺裏充回了氣兒一樣,管它如何,至少是差點死掉之後,又可以再活。雙臂纏上楊剪的脖頸,李白踮起腳來,湊近那人的耳朵,“哥,哥哥,”有些委屈地說,“我硬了。”貼上那人的心跳,他又悄悄笑了:“你帶我去開個房吧。”第59章 別讓我心碎那些釘和環,李白很少買純金銀材質的,便宜合金容易生鏽,洗澡就要把它們都摘下來。況且見楊剪是需要打扮的,他更不想讓自己專門挑出來的這幾隻染上鏽跡。方才在浴室裏他害羞了半天。耳朵加上眉毛上麵總共十幾個小·洞,一時間全都摘空了,在洗手池邊的毛巾上閃閃發亮地堆出了一小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