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銀員一邊給沈言打票一邊回話,“麻煩稍等。”那人重複,“一包紅萬。”並不算催促,卻透著股教人很不舒服的陰沉支使。收銀員把票遞給沈言,轉身取了煙掃碼,“18......”話音未落,那人一把從收銀員手裏奪過煙、丟下張百元鈔票轉身就走。他伸手的動作幾乎是擦著沈言的肩膀過去,登時就激起人不快、戒備,沈言抓住顧鳴的手往旁邊退出一步,麵目神情也都陰沉下來。“誒,找您錢.......有毛病啊?”收銀員沒好氣的嘟囔了句,半點不為這意外的“小費”高興。沈言盯著那人的去向,不自覺就要跟去。顧鳴心知他被惹到,隻拖住他的手不放,“沒事,犯不著。”沈言看著那人上了一輛黑色皮卡,遲疑片刻點頭應道,“走吧。”他們回到車上,沈言卻沒有進一步動作,視線緊跟著那輛迅速離開的皮卡。車身很髒,車牌上也沾滿泥點,看不見車裏還有沒有別人,車後貨箱搭著塊同樣髒兮兮的雨布,並沒有裝著貨物。“沈言?”顧鳴喊了一聲,沈言沒有回應。先前腦海中飄忽遊蕩的東西又竄了出來,好似清晰了些,好似是一道漆黑的鬼影,隱隱約約間、好似是浮現出一張猙獰、可怖、卻陌生的麵目。“怎麽了你說話!”顧鳴心裏發慌,沈言這才轉回頭來看他,沉默著與他對峙數秒,忽然撤身下車。顧鳴立刻追出去,卻沒想到沈言迎麵過來、狠狠一把將他推遠。“走!”顧鳴險些被撂倒,勉強站穩時沈言已上車關了車門。顧鳴踩著引擎聲響衝過去,卻隻來得及在車門上拍了兩下。“沈言!!!”車子疾馳而去,絲毫未理會顧鳴的呼喊。顧鳴緊隨狂奔,但迅速就被拋下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陷入難以言喻的惶恐之中。因為沈言推開他時說的那句“走”,近乎,就像是訣別一般。風雪狂漫。窮追不舍。那輛灰色皮卡已在不遠前方,鮮紅的兩盞尾燈像極了一雙眼睛,冷酷、殘忍、更充滿戲謔。沈言不想去看,卻不得不看,仿佛有一隻手拽著他的頭發迫使他抬頭。他聽見了笑聲,也聽見哭喊,還有棍棒落在身上或利刃刺破皮肉的悶聲,甚至,是久久不覺的槍響。車內空氣稀薄,令人呼吸艱難。沈言將車窗都打開,讓寒風呼嘯湧進、以此來維持清醒。他此刻仍還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自己想做什麽,更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最可能是什麽。他做了最壞的選擇,在一切都正去往最好方向的時候。但他必須這樣做,他不得不這樣做。因為真的是四個人。因為他沒有記錯。因為已經死了三個。因為,還有一個活著。通緝令裏的照片,收銀台前的麵目,腦海中的鬼影,都切實的重疊在一起。經年缺失的記憶爭相冒出頭來、一片片聚集拚湊,驚醒了那些早已陳舊無知覺的傷疤。很痛。痛得人無法忍耐,卻隻能忍耐。手機瘋狂在響,鍥而不舍的機械鈴音、與先前車門上的拍打、以及後視鏡裏苦追的身影一起,擰成鋒利的弓弦勒緊在心上。渾渾噩噩的又似摻進一句“沒什麽比愛重要”,他想不起是誰說的了,隻無意識發出一聲冷笑,他對此並無異議,隻更加清楚,愛感化不了惡魔。惡魔。是他正追趕著的,亦是他提防著的。世界上並不存在屠龍的勇士。人力微薄至此,如何能斬下惡龍的頭顱?如他身處的的確是人間,就不該有惡魔逍遙盤桓。殺人的人,應該得到被殺的結局。這就是沈言真正的想法,也是他執著於想成為一個正常人的真正理由。因為他早已經,淪成了惡魔一黨。兩車間的距離在縮短,灰色皮卡察覺到尾隨追趕,立即加速變道。沈言緊咬不放,他已經確定好對策,不必去超車攔截、隻要開足馬力撞上去路麵積雪妨礙了車輛穩定,超速狀況能夠彌補車型差異的劣勢,前方的隧道更能夠為結果提供保障。他沒有絲毫顧忌或猶疑,篤定要孤注一擲。凶險追逐很快吞入隧道口中,沈言全速衝了上去,猛烈的撞擊與車輛失控的尖嘯聲中,他好似聽到了許多紛亂無章又動人心魄的話語。你不能這樣!你想都別想!我他媽不答應!你別裝不知道......我這麽愛你,我愛你.....我有句話一直想告訴你。謝謝你。你給了我一切。沈言。沈言~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