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土豆了,”謝臨君等他走到身邊之後,才轉過身,並肩一起往停車棚的方向走去,“去買吧。”“好啊,”江路伸了個懶腰,把書包拍到謝臨君懷裏,看著他愣了下隨後飛快接住書包,勾起唇笑了笑,“順便買點牛奶吧,家裏沒存貨了。”“嗯。”謝臨君應了一聲,走過去把自行車推了出來。兩個人同吃同住還騎兩輛車有點兒浪費體力,幹脆就每天都隻騎一輛車上放學了,有時候是謝臨君騎,有時候江路興致來了也會湊過去帶謝臨君一段兒,但次數不多。進入五月這個充滿落雨和潮濕悶熱的空氣的季節後,他愈發不愛動彈了,有時候會在家裏沙發上看書,看著看著就睡了過去。但隨著日子的推移,江路似乎有點兒緊張。上次考試他的排名已經到了全校第五,裏麵包含了多少直到深夜的學習和吃飯時冷不丁冒出來的一兩個問答,隻有謝臨君清楚。他覺得江路有點兒魔怔了,努力刻苦的那個樣子實在是過於魔怔。之前吃飯的時候,江路甚至沒有咽下嘴裏的東西,眼神忽的放空了一瞬,然後張口念出了一道題以及答案,頓了好一會兒才問:“對麽?”謝臨君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答他的了。他隻記得江路身上種種異常的情緒和變化愈發明顯,這些都和心理醫生說過,可江路每周的例行檢查出來後,醫生說的隻有熟悉的那一句話。他的病情正在好轉。正在好轉麽?謝臨君握了下自行車的把手,能感受到溫暖的風掃在臉上,很舒服。後座的江路把額頭抵在自己的背上,一手抓著自己的校服衣擺,另一隻手大概是在玩兒著手機。江路很奇怪,也很正常。他的正常體現在每一個細節,因為太過於正常而奇怪。晚飯如了江路的願,謝臨君燉了個紅燒肉,又炒了個青菜後煮了鍋湯呈上來,江路已經把作業鋪開在茶幾那兒趴著寫了有一會兒了。“來吃飯。”謝臨君把圍裙解下來,衝著江路喊了一聲。“好。”江路放下筆,沒蓋筆蓋的筆順著試卷邊緣滑到了茶幾角落在了地板上,江路沒注意到,幾步走過來在謝臨君腰上摟了下,直接坐著開始吃飯了。吃完飯後江路就要開始吃藥,藥的用量再次比之前還要少了,江路挑挑眉將藥倒進嘴裏,喝了一大口水咽了下去,然後坐在沙發上,沒有再繼續做題了。謝臨君也沒有去收拾碗筷,就這麽坐在沙發邊看著江路,時不時拿起茶幾上的一張試卷掃上兩眼,沒過多久又把視線放在了江路身上。“你不認識我了是吧?”江路樂了,有氣無力地瞪了眼謝臨君。“認識。”謝臨君說。“那你老盯著我看,”江路還是扯著嘴角笑著,“我以為你不認識我了呢。”謝臨君沒有再說話。又坐了一會兒,江路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謝臨君見狀也要跟著站起來,“我上廁所你也跟著?”“嗯?”謝臨君正要起身,聞言愣了下,“我……去收拾碗筷。”“你還知道呢,”江路指了指餐桌那兒擺著的幾個盤子和碗筷,他剛吃完飯就被謝臨君拉過來吃藥了,也沒來得及收拾,“我以為你要擺著祭天呢。”“快去。”謝臨君扯了扯嘴角,站起來抬手在江路腦袋上揉了下。江路也沒拍開他的手,等他揉夠了,才慢吞吞地晃進了廁所,關上了門。謝臨君把碗筷都收拾進廚房,頓了下,轉身去了廁所門口。他步子邁得很輕,幾乎聽不見任何腳步聲,也刻意沒有直線往廁所門前那塊能朦膿看見外麵人影的毛玻璃上去,而是繞了個圈兒,從牆壁跟那邊靠近了廁所門口。廁所裏沒有任何聲音。……也不應該有什麽聲音。謝臨君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兒好笑,但他沒有笑出來。因為在下一秒他聽見了一點兒,針落地那樣的一丁點兒的,江路發出的很難受的嗚咽聲。但這一聲聲音很快消逝在了空氣之中,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江路盯著馬桶裏的嘔吐物有點兒出神。嗓子眼被反複刺激了很多次十分不舒服,像是異物堵在裏麵的感覺,非常不舒服,他想用力清一清嗓子,但是什麽都沒有做。他甚至沒有按下抽水讓那些嘔吐物被送入下水道裏。過了會兒,他轉過身,走到洗臉池邊,開了水把手給衝幹淨了。再抬起頭,鏡子裏的人變成了兩個。不是模糊的黑影,也不是奇形怪狀帶著血紅色瞳孔的鬼怪。他看見一個穿著校服的人,或許是白天在學校的哪個角落裏與他擦肩而過,但此時卻平白出現在了家裏的廁所,站在他的身後,低著頭,一言不發地從劉海的遮擋裏往上看著自己。或許是瞪著,或許是瞥了一眼,江路沒有再去看他。他轉身按下抽水鍵,看著那些嘔吐物被水流卷走,想轉身離開,但那個人還站在自己身邊,穿著校服,轉了個身,麵對麵地看著自己。江路愣了會兒,順著他的視線往自己身上看。五月末的南方是穿著短袖不冷也不熱的溫度,江路身上穿了件黑色的短袖,露出的兩條胳膊上滿是傷痕,有看不太出來的,也有一眼就能看的清清楚楚的痕跡,縱橫交錯,令人悚然地寄生在手臂上,難看極了。廁所裏再次傳出一聲悶哼,謝臨君猛地抽了一口氣,轉身到廁所門口擰了下門把,廁所門居然從裏麵鎖住了。他往後退了兩步,抬腿用力踹開了廁所的門。江路靠坐在牆邊,眼眶通紅地往門口望了過來,他的手死死地摳著另外一條手臂上的那些還未淡去的淺白色的傷痕,指甲快要掐進肉裏了,他像是要把那些帶著難看傷痕的皮膚全都挖下來一樣用力,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