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就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江路,冷笑一聲後往下躺了躺,閉上了眼睛。江路的身子猛地一抽,凳子腿兒在瓷磚上摩擦出巨大的噪音,他站了起來,瞪著床上重新閉上眼睛的女人,良久,又坐回了凳子上,一言不發地盯著媽媽看著。謝臨君不知道什麽時候握緊了拳頭,指甲掐進肉裏,有點疼,但更多的是令人心驚的麻木。他聽見心底有個怪物在嘶吼,帶他走吧,離開這裏吧,不要再這樣了。快走吧。快逃啊,江路。第15章 生日快樂。謝臨君被護工阿姨以“他們母子倆有話要說你陪阿姨買點兒東西吧”的理由帶了出去,病房裏隻剩下了江路和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妄圖將一切隔絕開來的媽媽。江路也閉上了眼睛。窗外並不灼熱的陽光照進來,剛好停在了他的腳邊。很多時候他隻要閉上眼,就能想起那年發生的事兒,如走馬燈一樣一幕幕回溯在眼前,在無數個深夜裏發出歇斯底裏的悲鳴。仇殺、綁架、還有母親撕心裂肺地哀嚎,那年的江路隻有十四歲,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外公外婆被擊斃,兩個年邁的老人眼中含著淚,似乎在訴說著他們的不甘。江路的夢裏常常出現那樣的兩雙眼睛,到了最後,變成了媽媽滿含怨毒的視線。他睜開了眼睛,視線重新聚焦在病床上,他抬起手輕輕握住了媽媽的手,看見她的睫毛輕輕顫動著。掌心幹燥溫熱,隻到了腳邊的光卻始終照不進來。“為什麽這樣對我?”江路的聲音很低,喃喃自語一般,風卻卷著他的聲音落到了媽媽耳邊,連帶著醫院裏擔架車滾輪拖動的聲音一起,被無限放大,“你明明知道不是我的錯。”沒有人應他。大概過了兩三分鍾,病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直直地朝著江路看過來,漆黑的眼眸裏忽然沒了之前那些瘋狂的恨意,也不再有任何嘲諷的意味,她隻是這樣安靜地看著他,江路也與她對視著。最後她突然笑了,嘴角往上拉扯出一個難看的弧度,金色的陽光終於往前挪了一寸,落到了江路的腳尖。*謝臨君就蹲在門外,江路推門出去一眼就看見了他,沒有過多的交流,謝臨君站起身,江路往外走著,頓了兩步,等著謝臨君走上來後繼續往前走去。出了醫院,那股纏繞在身上的森冷才逐漸被風吹散,江路深吸一口氣,拍拍肚子,“餓了。”“……啊。”謝臨君愣了下,“去吃東西吧。”“好,”江路點點頭,“上次嚴馳飛帶我去了家挺好吃的店,帶你去。”謝臨君皺皺眉,不置可否,腳下的步子也停了下來。江路自顧自地走著,風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街邊柳樹的柳條卻不急不緩的飄起,風帶著柳絮飄向遠方,他回過頭,看著謝臨君,“走吧。”謝臨君這才邁開了步子,到了不遠處去,解開了自行車的鎖,騎著車到了江路麵前。沿著街道左拐右拐,到了江路說的那家蒼蠅館子,桌椅板凳都泛著油光,江路麵不改色地走過去坐下,扭頭衝著裏麵的老板嚷嚷:“老板!來兩籠包子一碗油茶,再來瓶豆奶!”謝臨君等他嚷嚷完了,才慢慢走過去,表情上似乎出現了一絲裂縫,但坐下後表情還是回歸了平靜。“你吃什麽?”江路從兜裏拿出了手機,一邊點開遊戲一邊問道。“隨便。”謝臨君說。江路瞥了他一眼,起身去了櫃台裏麵和老板小聲說著什麽。不多時他們點的東西用托盤呈上來,江路拿著調羹拌了拌油茶,另一隻手從托盤裏拿了隻雪糕遞給謝臨君,“吃吧。”謝臨君表情凝固了一瞬。這可是三月末,各家小賣部冰櫃裏都還放著速凍食品或者壓根兒沒有把小冰櫃推出來,這是哪來的雪糕?他的視線落到包裝袋上,上麵兩個大字,隨變。江路夾了個包子,看見謝臨君有些古怪的表情後眼睛稍稍眯了眯,唇邊無端漾開了笑意,“吃唄。”謝臨君扯開包裝袋,忽然站起來一手按住江路的頭一手著他的下巴,將雪糕塞進了他的嘴裏。“操……”江路被嗆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將雪糕吐出來用手拿著下麵的木棍兒用力朝著謝臨君砸去,後者立刻攥住了他的手腕,學著江路的表情,眯著眼睛扯開了嘴角,“不吃了?”“被你嗆到了,反胃。”江路說。“那我吃了。”謝臨君說著,卻沒有動江路的東西,喊來老板要了份和江路一樣的東西,兩個人坐在小凳子上,守著泛著油光的桌麵吃完了這頓飯。吃過飯後便有些食困,江路提議要自己騎車帶謝臨君,謝臨君自然沒什麽意見,淡然地坐在後座上,感受風拂過臉頰的輕柔。到了家以後那股困意也沒有消退下去,江路開了門後鑽進臥室躺好,睜開一隻眼睛看了眼站在門口的謝臨君,“家裏有客房,你也可以睡客廳。”“不用了,”謝臨君說,“我在客廳看會兒書。”“哦。”江路閉上眼,點點頭。“嗯,”謝臨君說,“生日快樂。”“你也快樂。”江路輕聲說著,翻了個身,把被子壓在了身下,緩緩閉上了眼睛。睡著時窗外是一片祥和,金色的陽光透過樹影在地上留下光斑,睡醒後窗外正醞釀著一場暴雨,天空黑了下來,光線被藏匿在雲層後,狂風卷席著雨滴落至地麵,沒關好的窗戶飄了些雨水進來,淋濕了窗台。江路是被熱醒的。渾身上下都彌漫著一股莫名的燥熱,一股熱流在體內橫衝直撞,一時口幹舌燥,竟然就那樣醒了過來。“……操。”江路攥了攥被單,深呼吸幾次才將體內那股燥熱壓了下去,身體又像無事發生一般,沒有一點兒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