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到台階下,葉思栩望著前頭的馬路,問:“你說的地方在哪裏?我還要趕著回家的,不能在外麵待太久。” “不遠啊,附近的。這麽怕我幹什麽?”柳灝淡然道,“走吧走吧。” 葉思栩剛跟上,手機震動起來。他忙拿出來,一看是秦越鳴的號碼。 頓時心裏有點虛。 明月當空,冷風習習。 葉思栩邊走邊接起電話:“喂?” “回來了?我過去接你?”秦越鳴的聲音依如往昔,沉沉的,淡淡的,冷冷的。 如同天上彎刀似的冷月。 “不……不用了。”葉思栩瞥一眼柳灝的影子,小聲道,“要晚一點,沒法看電影了,對不起。” “還在排練?”秦越鳴慢條斯理地問他。 葉思栩隻能虛應一聲:“嗯,那我先掛了。” 秦越鳴沒有追問,葉思栩忙做賊心虛般掛斷電話。 葉思栩握著手機跟著柳灝走了一段,才道:“灝哥,我不去了,我家裏人催我回家了。” “什麽?”柳灝覺得他好笑,“就吃個東西你怎麽要死要活、娘們唧唧的?” 葉思栩咬咬唇:“嗯。” 看他站住不動,背著包跟個傻子一樣,柳灝推推他:“走啊!就附近,我又不會吃了你,吃個夜宵怎麽了?” “不是,我不餓。”葉思栩別扭地道,“對不起!”說完就要往另一邊走。 “葉思栩!”柳灝冷聲叫他的名字,“你還上臉了?” 葉思栩皺眉頭看他,不明所以。 路燈下,兩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柳灝看他鼓著臉,奶白的肌膚在昏黃的光線下有種細膩的質感,想了想,哄他道:“我不會亂來的,就帶你吃點東西,你緊張什麽?店裏都是人,我會動你嗎?吃完你就立刻走,還不成?” “那你說的?”葉思栩謹慎地問道。 “對啊,我說的。”柳灝扯了扯牛仔外套。 都這個季節,柳灝為了門麵穿得不多,腳上的褲子還露出一截腳踝,看著葉思栩就覺得刺骨的寒涼。 兩人一前一後地悶頭走向柳灝口中的水煎包店。 的確不遠,就在清光大劇院後麵熱鬧的街口,似乎是一條專門做夜宵的街,冬夜裏燈光下冒著騰騰熱氣。 葉思栩跟著柳灝左右走著,進入店裏。 柳灝熟門熟路地點了兩份水煎包。 味道好,肉餡兒足,葉思栩倒是吃得暢快,搭配一碗撒了蔥花的骨頭湯,意外地暖身和果腹。 他想著以後自己可以一個人過來吃。 柳灝看他規規矩矩吃東西,伸手就捏他的臉頰:“阿葉你胖了啊?” 葉思栩扭開頭,不悅地皺眉:“灝哥,你別這樣。” “我怎麽了?”柳灝將椅子一拖,湊近他。 兩個長得極漂亮的小男孩兒緊緊靠在一起,旁邊吃東西的人,都忍不住要瞧他們一眼。 葉思栩將凳子拖開一點,避開他,簡單道:“不要動手動腳的。” 柳灝勾著嘴角邪笑:“阿葉,你最近膽子大一些了嘛。” 葉思栩不知道他從何說起,也沒做聲,將麵前五個水煎包都吃完,飽了。 看到別人給家人打包水煎包,他便起身去叫老板也打包了六個。 早點回去,一會兒給秦越鳴好了。 柳灝看看他:“給誰買的?你妹妹啊?” 葉思栩看看他,點點頭,不做聲。 柳灝沒說什麽,吃完還一起出門,特地給他打個車。 搞得葉思栩一頭霧水地被塞進車裏。 “我明兒再來找你吃夜宵哈。”柳灝揮揮手,讓司機開車。 葉思栩還是沒懂,但是出租車已經開出去,他也來不及說話,隻是皺眉心道:他不是真的要來吧? 不過今天似乎沒有之前那種令人討厭的態度,隻是稍微有點愛動手動腳。 他靠在窗邊,跟司機說了下具體的地址。 司機道:“喲,那你還在這兒吃東西呢?跟朋友約會啊?” 約會?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葉思栩想,難道這是柳灝在約會自己? 可能嗎? 他額頭磕在涼颼颼的窗玻璃上,腿上是一盒尚且熱乎乎的水煎包。 暫時也沒有多想。 回到家中時已經接近十點半,葉思栩問了張姐秦越鳴在不在。 張姐已經要準備去休息,道:“剛回來,在樓上了,你找他啊?” 葉思栩疑惑,秦越鳴怎麽會剛回來?不過也沒多想,點點頭:“對。” “那你去好了。”張姐也沒說什麽,對葉思栩她是了解的,蠻乖的一個小孩。 之前她在樓梯上崴腳,還是葉思栩幫忙背到房間,加上葉思栩溫和、事兒不多,因此印象一直不錯。 葉思栩上了三樓,卻見觀影房一片漆黑,心道:他沒看電影嗎? 在書房和臥室之間徘徊一下,他低眸看一眼手裏的水煎包,敲了敲書房門。 “進來。” 葉思栩推門進去,見他坐在椅子裏,正在寫什麽。“我……越鳴哥,我買了吃的當夜宵,你吃嗎?” 秦越鳴遠遠地看著他。 葉思栩意識到今晚的秦越鳴有些肅穆。 從九點多打電話聯係自己的時候,他就在言語之間敏銳地察覺道這種微妙的態度。 他一直沉默,緊抿的嘴唇,高冷的神情。 葉思栩立刻懂了:“嗯,那……那沒事的話我下去了。”他將夾克衫放在單人沙發的椅背上,低頭快速扭頭,走出房門時候看到他已經低頭開始書寫,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那一句就在嘴邊的“晚安”生生咽下去。 房門吧嗒一聲合上。 葉思栩想,他今天怎麽了? 手裏的水煎包還是溫熱的。 葉思栩下樓,去了餐廳,扯開一次性筷子,一邊尋思秦越鳴,一邊又往胃裏塞了全部的水煎包。 隻是本來就吃飽了,越吃越堵得慌。 不僅如此,心裏也很堵得慌。 是因為沒有準點回來陪他看電影嗎? 葉思栩悶悶地鈍痛,也不知道怎麽緩解這種忽然冷淡的關係。 手肘曲著搭在桌上,他趴在臂彎裏,左手揉著胃,又覺得自己實在是想得太多——也許秦越鳴隻是比較忙而已,而且他的確也沒見過秦越鳴吃夜宵,好像就是喝點威士忌。 “這麽晚了不消化了。”向姨慢慢走近餐廳。 葉思栩直起身子,點點頭:“向姨還沒睡?” “今天晚上菜鹹了,渴得很。”向姨身材也有些胖,走路慢,要不是葉思栩知道她是在別人家做阿姨的,其實看她平日裏穿得體麵妥帖,就是個有錢人家的太太的感覺。 向姨進了廚房倒水,出來看到他,又道:“你們小年輕啊,還消化,叫我是不行的。” “嗯。”葉思栩也沒想吃這麽多,但扔掉又白白浪費了,他想到什麽似的問,“向姨,先生平時晚上吃夜宵嗎?” 好像他來以後,就沒見過。 向姨聽到這話,便笑笑坐下,手裏拿著兩杯水,順便推給葉思栩一杯。 葉思栩輕聲道謝。 餐廳的水晶燈隻開了一圈,有些昏暗,但照得向姨麵上有種少見的嫵媚。 葉思栩也有些意外,往常他基本沒怎麽注意過這些細節。 “先生不吃的,從小的習慣,不過在外麵餓極了肯定要吃,這也沒有個說法,是吧?”向姨握著水杯,“以前家裏太太在的時候,晚上麽燕窩啊這種總要準備的,現在麽……”她聲音低下去,沒說什麽。 葉思栩想到了昨天滬城見的老太太,手指在玻璃杯外麵的菱形格紋上劃過,有些好奇地問:“太太是誰?” 向姨看這孩子一臉呆呆的發問,才解釋道:“先生媽媽呀,你這孩子,怎麽反應不過來。” “哦。”葉思栩點頭。 向姨像是被勾起了往事:“我來家裏晚,那會兒太太剛生了越風。”她淡淡看一眼葉思栩,“產後有點抑鬱症,原本脾氣老好的一個人,行為有點乖張。” “是麽?”葉思栩靜靜聽著,他對秦越鳴的家庭開始產生濃厚的興趣。 “不過先生有耐心,孩子丟給阿姨照看,帶著太太去旅遊,滿世界的玩,心情才好起來。”向姨道,“那可真的是寸步不離的。不過麽,就這樣,太太有時候脾氣大起來,還要打他罵他……” 向姨說到這裏笑笑,“說是罵,其實也就是聲音大一些些。太太家裏老早就是做銀行的,從小就是家裏最小的千金,教養好得不得了,不說難聽話,也不會冷言冷語。我們在別人家裏做保姆阿姨的,最要緊的確是錢,但也要麵子要自尊的,太太知道,她懂的,在有錢人裏的確是少有的好。” 葉思栩聽她說開去,便仔細問道:“那秦先生呢?我是說現在的秦先生?” “先生就是乖啊,從小念書頂好。基因好,大戶人家的基因都是一代代傳下來的,又都是門當戶對地結婚,你沒看到過先生和太太的結婚照,郎才女貌,再也找不出這麽登對的夫妻,所以你看看先生,人高,長得有樣子。” 向姨笑眯眯地道,又喝一口水,再指了指桌上的鮮花、擺設,“到底是幾代有錢人,也有品味。你不要看這些花瓶啊、水杯子啊普普通通,都是高級貨色。當年秦家分家,遠走去美國的多少子弟,那都是一車一車的古董拉到碼頭上船,走船運經太平洋去的國外啊、港城。先生要不是自己喜歡拍電影,這一輩子,什麽都不用做,錢也多得用不完。以前有人說的好,敗家也要敗好幾輩子的。” 葉思栩下意識地看看桌上的街邊攤盒子和一次性筷子,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一件事。 並不是他陪著秦越鳴吃過一兩頓家常便飯,甚至去見過他的外婆,聽他說一些拍戲的工作經曆,就代表自己已經接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