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第一天昏迷的半日,這已是張承楓不幸跌落斷崖的第四天了。


    除了賊心不死,不定時來騷擾二人的李洪,剩餘的時間張承楓不是在鑽研修煉西風忽悠給他的新功法,就是聽著西風無聊打發時間吹噓的江湖大事。


    說來也奇怪,本來一向惜字如金快人快語的西風,這幾日竟變得嘮叨起來,對張承楓表現得饒有興趣。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又或者是不願意承認,不知不覺間,西風確實是在這短短數日裏變了許多。


    好像是換了一個世界,換了一個生活。那是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叫人恍如隔世的感覺。


    上一次這樣的經曆,或許還是十七年前那場崖上的雨夜。


    看著洞口盤坐的張承楓,其身上紊亂的真炁漸漸斂入體內,西風不禁再次揚起嘴角,突然感覺生活又多了一大樂趣。


    就好像給風平浪靜的水麵加入一點不確定因素,假以時日,看看能不能掀起狂風巨浪。


    叫人心癢難耐。


    跟唐家那位時刻秉持著利益優先,純商人思維的老太爺比起來,西風有時做事完全不在意所需付出的代價,一切的準則不過是自己的心意。


    隻要他不願意,哪怕千金奉上也不為所動。要是他突然來了興致,那說不準就是割自己一塊肉,可能也不過是為了與人賭一場棋局,一壺好酒。


    說好聽點,是聽從內心。說難聽點,那叫恣意妄為,放縱狂邪。


    用西風本人的話來說,普天之下凡夫俗子汲汲營營,為的皆是無趣之事,我本遊戲人間逍遙客,那自然是能快活一刻是一刻。


    但就算是隨性如西風,有時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比如這場該死的契約,也會讓他有低頭的時候。


    這是他欠唐家的一份人情,一份白紙黑字,有天明鑒的人情。


    不過西風並不在乎,畢竟現在看來,這場委托是麻煩了點,但是卻讓他找到了新的趣味。


    至於傷病麽,他倒是不怎麽在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養幾天就好了。


    不過說到底張承楓並沒有完全信任西風,畢竟和他比起來,顧琰大哥在他的心目中地位還是更勝一籌的。相識數年的鄰家兄長和幾日前才針鋒相對,刀劍相向的敵人,任誰都會選擇親近前者吧。而眼前這個性情多變的大叔一看就不是什麽老實人,每每瞥見其時而變得陰翳的麵容,張承楓就會想起某夜古城門口那道淩冽的殺意,不由自主地打個冷顫。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河灘一共就這麽大點地方,跟這樣一位人物相處,叫張承楓生出一種侍君左右,與虎謀皮之感。


    他是憨直,不是傻!


    西風變臉如變天,要是忤逆了他,誰知道上一刻還開懷大笑的他,下一刻又會變成什麽樣?


    不過至少到目前為止,西風並沒有對自己做出什麽不利的事情,除了每天催自己抓魚的時候有些頤指氣使好不耐煩。


    看他現在重傷在身,要是真翻臉了,大不了跟他拚個魚死網破嘛!鹿死誰手也未可知。


    也許是每日指揮自己應付前來騷擾的李洪,讓他有些許麻痹。張承楓不知道的是,短短數日,西風已是回複了大半精力。縱使腿部的劍傷沒有那麽容易愈合,其真炁也是恢複了許多,要不是天天隻有吃到膩的魚肉,興許精氣神還會好上幾分。


    畢竟是甲等武人,放眼天下那都是鳳毛麟角的存在,其實力不是下位者可以隨意揣度的。


    如果真有翻臉的一天,若西風不念舊情全力出手,毫不誇張地說,他張承楓撐不過一招。


    這是絕對的實力碾壓。


    至於古城那夜,是因為西風一開始就壓根沒想殺人。


    但是張承楓也有著自己的盤算,多少還是留了個心眼。這幾日相處,他對西風也是略微有些了解,比如其來古城的目標,自始至終隻是為了那樣鏢貨。


    他並沒有告訴西風,暗鏢此刻正在那位日日夜夜前來騷擾他們的李洪手中。


    或許是還抱有一絲希望,想著日後能有機會奪回暗鏢,張承楓隱瞞了這個信息,畢竟在他看來,自己尚且能跟李洪打個你來我往,要是落在西風手裏,那能不能拿回來就兩說了。


    ……


    又經曆了一次真炁的內斂循環,張承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抬手抹去額頭上的汗水。


    經過西風的點撥,再加上自己本身擁有的龐大真炁,張承楓隻花了半日時間便初步感受到了真炁所在,這便是幾乎所有內功入門的第一步驟,也是修煉內力的基礎——感氣。


    雖說已經見識過張承楓體內的龐大炁量,西風還是略微有些吃驚,尋常武人的感氣步驟少則持續三五天,多則三月半載的都有可能,自己當初都花了一天半才完成感氣,不由感歎張承楓天賦異稟。


    先前說過,張承楓的丹田有些先天缺陷,並不能正常完成聚氣轉化內力的過程,而通常來說,內功的修煉大多是以內力為基礎,對其不同運用加以開發的方法,隻這開頭的一條,張承楓就並不滿足。


    不過西風有辦法。


    按西風的話來說,他給張承楓修煉的是一部出自道藏正典,名為玄天輝光本元練氣……


    記不清了,話說這名字編得真是有夠爛的。


    就叫玄元功得了,簡單好記。


    張承楓搖了搖頭,管他胡謅什麽名字呢,哪怕隻是個跟名字八竿子打不著的入門內功,至少練練總沒壞處吧。


    但是不管怎麽說,這部功法確實是對症下藥了,對無法凝聚內力的張承楓來說,他們的確是“天生一對”。


    或者說,張承楓生來就是該修煉它的。


    因為這部內功完全就是劍走偏門,反其道而行之。


    玄元功完全沒有聚氣化內力的步驟,相反,它還要求修煉者完全散去自己的內力,將真炁散入四肢百骸直接進行鍛煉!


    聽起來就十分沒譜,不用轉化內力不說,還要先散盡一身功力,去修煉這來路不明的功法?雖然自己是可以省略散功這一步驟,但還是頗有些欲練此功,必先……的意味了,正常武人看了怕是沒一個願意嚐試的。


    張承楓想道。


    誰讓自己先天不足呢,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哪怕是個低級功法,居然還是殘本!也就將就先練著吧。


    他是完全不知道,若是讓江湖人士知曉這本秘籍的真名,那走到哪都是被人搶破頭的存在,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功法。


    西風當然看得出張承楓記下口訣時的腹誹,心裏不禁有些好笑。能修煉此功,還需要眼饞別的?這輩子都不需要練別的了!


    張承楓感受著真炁一遍遍流入腑髒肢骸,又一點點地滲透其中,好像有些洗髓伐骨脫胎重生的感覺。


    不過好在是通過玄元功穩定了真炁,不至於再無法掌控讓它散逸而出,自己已經多少能夠驅使一些炁了。


    至於剩下那數量龐大的真炁,要完全進行精煉就不是一日之功了。


    再有這三日來時不時地應對李洪的死纏爛打,在西風的指揮下也是有驚無險。張承楓借此機會也積攢了一些實戰運炁的經驗,加上每日聽西風的吹噓,有了一些煉氣的心得,能夠穩定輸出少量的真炁了,至少在抓魚方麵已經是略有成效,半天功夫便能抓上來兩三條肥美的河魚,較之首日大有晉進。


    至於之前那真炁爆發的幾招,不過就像是時靈時不靈的六脈神劍,完全不是張承楓能夠掌控的了。


    運轉完最後一圈真炁,張承楓倚在石頭上歇息起來,開始盤算著如何獲取暗鏢,又如何離開一事。


    難道真的隻能像李洪那樣遊水而走?


    張承楓看著湍急的河流,還是萌生了退意。


    就算自己會遊水,那野外能和平靜的水麵相提並論嗎?更不要說是這樣的河流了,進去估計就是隨波逐流,身不由己了。


    但是李洪再熟識水性,如此激流之下,想必也不能行進太遠,更何況他三番五次地前來襲擾,這附近一定還有什麽其他的落腳之地,隻是機關飛盧已經損壞,身邊又沒有可以利用的樹木藤蔓之流,要怎麽才能過去呢?


    張承楓把玩著手中的一截飛索,有些無奈。


    感受到體內外溢的一縷真炁,張承楓突發奇想,拉過機關匣,將其中剩餘的鎖鏈盡數拽出,與索頭以機關齒輪扣連起來,有些躍躍欲試地走到河灘一角。


    西風正百無聊賴地在洞窟石壁上刻畫著些什麽,想著可能百年後會有某令狐之類的少年誤入懸崖山洞,發現藏在石壁上的玄機,習得奇功,終成一代大俠的傳奇經曆,不禁嘴角揚起一絲弧度。看到張承楓興衝衝地走向河灘一端,心道,這小子又搞什麽名堂。一麵起身扶著山壁向外走去,行動已經不再那麽吃力。


    嗬,真是異想天開。


    眼瞅著張承楓揮動飛索,一個勁地向山壁上砸去,西風不覺有些好笑。這兩麵山壁高餘十丈,落差極大,再者說壁麵嶙峋,難以落腳,真以為有那麽容易爬上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執契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明晚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明晚風並收藏執契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