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鶴滿腹心事,拉了幾句家常,問了問近況。沈小情見他心不在焉,伸筷子敲敲他的碗沿,說道:“想誰呢?”“你覺得......”李鶴說,“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談個戀愛什麽的?”沈小情說:“你早該談了,我總是懷疑你是不是無性戀......”李鶴撓撓頭:“但問題是,我好像沒有能談的人。”“你就沒喜歡過誰嗎?”沈小情目瞪口呆,“一見不到就總是想,一天到晚老是想關心他,肢體接觸就心跳加速,諸如此類。”見不到就想,老是要關心,有啊,李明澤就是,但這怎麽能一樣呢。肢體接觸的確是心跳加速了,但都是氣的和慌的,被弟弟告白了,雖然不是親生的,誰能不氣?誰能不慌?這麽一聊,李鶴更混亂了,恨不得大喊,太難了。兩人是坐在店鋪外麵露天的位置,人來人往,突然一輛電動車停在了李鶴後麵。沈小情“騰”地站起來,明顯緊張了,結結巴巴的:“你、你今天,怎麽、怎麽過來了......”李鶴轉過頭去,發現騎電動車的是韋正,原本一臉喜色,見到李鶴,臉一下子紅了,也開始結結巴巴:“你、你也在啊,我、我路過,我......”李鶴麵無表情地裝結巴:“你你你們聊,我我我我走了。”倆人鬧了個大紅臉,隻有滿肚子煩惱的李鶴,結了帳一個人揣著兜回家,心裏憋悶得很,踢踢路上的石子,在家附近的小河邊來回逛了好幾圈,抓著手機看了好幾次,往常每天給他發消息的李明澤半個字都沒有發來。李鶴嘟噥了幾句“臭小子”,溜達著一個人回家去。回到家,發現樓下的麻將局久違地又開了,但是早早地已經散場,隻留下幾桌橫七豎八的麻將和滿地的煙蒂。李德業正靠在門邊抽煙,見李鶴回來了,目不斜視地走進去,突然開口叫了一聲:“喂——”李鶴腦子裏突然彈出了“我不叫‘喂’”這句話,差點笑出來,保持著麵無表情,說道:“幹嘛?”他們雖然說是父子,但李鶴一直以來都堅信,不是所有生了孩子的人都有資格做爹媽的,自從李德業把他小時候養的狗燉了還把他抽了一頓的那天起,李鶴就沒再把他當爹,甚至沒把他當人看,更何況他也沒做多少好事。蹲局子去吧,李鶴想。李德業這兩年老了許多,幹瘦幹瘦的,臉上都是溝壑,看上去更讓人討厭了。他說道:“你這都快二十了......你......”“二十一了。”李鶴打斷了他,頭也不回地上樓了,沒什麽好說的,也不想聽他到底要說什麽,還小的時候,李鶴就一直在想,李德業是不是挺恨他的,因為他跟他那個跑掉了的媽長得挺像的。第二天,李鶴知道為什麽李德業要找他搭話了,說過幾天有個新客來了,還帶了好些人,應該是個大單,找李鶴幫忙望風。李鶴原本不想摻和了,裝作為難地說要上班,要推掉。李德業又說了一遍,李鶴怕他們懷疑,畢竟當時是自己上趕著要插一腳的,這時候說自己要縮,怎麽看都不合理,隻好硬著頭皮答應了,說自己會請假。李德業給他塞了一遝錢,摸上去得有七八百。李鶴:“這是?”李德業說道:“上一單做成了,這是你的份。”李鶴心裏一突,覺得很不好受,又不能說不收,隻能扯著勉強的笑容,胡亂揣進兜裏,一回房間就塞進抽屜深處,仿佛錢會咬手,想著之後得交回去。馬上又要到周末了,一整個星期,李鶴都沒有收到李明澤的消息,自然而然,李鶴也沒有發消息給他,不知道發什麽,覺得發什麽都不對,幹脆就不發了。也不知道李明澤這周回不回,要是不讓他回,豈不是坐實了之前李明澤說的話?李鶴苦惱地歎氣,對著鏡子看自己的發際線,覺得都要被李明澤給搞禿了。那天是周五,李鶴隻上了半天班,下午請了假,心裏總是惴惴不安的,去了郭保誌那裏報道。那裏又多了幾個孩子,都是小男孩,差不多大,李鶴都不忍心看了,心裏在罵街。下午四五點左右,來了幾個人,領頭的是個高瘦的男人,進來就說要看貨。 李鶴在屋子裏頭沒呆一會兒,就被打發到外麵望風去了。好幾個人都去望風了,李鶴和其中一個小混混守在一個平時極少人走的巷子口,那個小混混蹲著抽煙,李鶴根本蹲不住,沒有目的地左右踱步。這頭根本平時沒有人走,隻有幾個空蕩蕩的舊垃圾桶,在夏日裏散發著不好聞的味道。李鶴總是覺得心突突地跳,靜不下來,問蹲著的小混混要了根煙,太陽快下山了,路口有風,李鶴點了幾回都沒點著,說道:“我去拐角點根煙。”那小混混打著哈欠說道:“哦。”李鶴叼著煙,拿著打火機,拐到了牆後,擋著風正要點,突然看到不遠處的路邊停了幾輛車,下來了幾個人,正朝這邊走。李鶴一陣緊張,點煙的手停下來,攥著打火機。領頭的那個明顯看見他了,抬手示意他不要出聲,走近了之後出示了證件給他看。李鶴一陣緊張,心跳快得不像話,指了指牆後,做了個嘴形,示意拐角後麵還有人。那人點了點頭,幾個便衣一下就把那個混混製服了,沒讓他說一句話,抓著他把他塞進車裏了,李鶴把其他望風的地方告訴他們,慢慢地把台球廳那棟小樓給圍住了,一點點地縮小包圍圈。李鶴蹲在他原本呆的那個拐角,想把剛才沒點著的煙點上,才發現自己緊張得手都有點抖。暗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深呼吸了兩口氣,平了平氣,把煙點上。這回總算是解決了吧,李鶴心想。他煙還沒抽兩口,小樓那邊突然傳來了喊叫聲,李鶴嚇了一跳,煙掉在了地上,連忙站起來看過去。裏頭的人好像發現自己被圍了,衝突很激烈,李鶴心裏一沉,不會是還有別的盯梢的人吧。不遠處還有幾個便衣在外頭守著,手上拿著對講機。“跑了幾個?”李鶴忙說:“這邊我很熟,那邊還有條小巷子,可能從那裏跑了,得趕緊,不然追不到。”拿對講機的那個馬上把身邊的兩個人派著跟他去,還吩咐了李鶴要小心,支援在後麵馬上就到,不要硬剛。李鶴匆匆答應了,領著兩個警察就往小巷子裏鑽。這裏的巷子跟螞蟻地道似的,又窄又多分岔,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跑丟,但李鶴從小就在這兒鑽,閉著眼都會走。沒一會兒,遠遠就看到了三個身影消失在拐角。李鶴眼熟得很,心裏暗罵,居然跑丟了三個大頭。他腳程快,兩個警察自不用說,李鶴帶著他們抄了小路,從別人的店裏穿過去,在下一個路口迎頭撞上了這三個人,人販頭子郭保誌,李鶴他爹,還有他爹的跟班。三個人一眼就看到了他們,轉頭就要走,李鶴都還沒動,究竟還是專業人員速度快,倆警察箭一樣衝上去了,郭保誌居然帶了刀,明晃晃的反射著夕陽光,看得李鶴背脊發涼,他還沒來得及有什麽動作,趁著倆警察一人對付一個,李德業居然往岔路跑走了。“操。”李鶴罵了一句,什麽都沒來得及想,跑著追了過去。李德業到底是老了,雖然身體底子好,但也沒跑過李鶴,兩下被追上了,李鶴抓了他一把,李德業踉蹌兩步,臉上是窮途末路的瘋狂,他居然也掏了把小刀,小水果刀而已,但也泛著冷光。“你現在不跑說不定可以減刑。”李鶴喘著氣,冷靜地說道。李德業恨恨地看著他,咬牙切齒:“我就知道,你跟你媽一個樣,白眼狼。”李鶴要上前,李德業瘋了似的拿著小刀亂揮,李鶴怕被劃到,連忙後退,李德業趁著這個空子,連忙轉身就跑。李鶴聽到了身後不遠處有腳步聲,知道支援快來了,心還沒放下來,李德業跑的方向的巷子口,路過一個人。李鶴眼尖看到了,那是李明澤,那正是他放學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