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澤將這幾天小胖墩和跟班們對他的騷擾都一五一十地說了,老師心裏是喜歡李明澤這個孩子的,再三表示會好好處理,李鶴也沒有不依不饒,走之前還九十度彎腰鞠了個躬,弄得老師都不好意思了,站也不好坐也不是。已經是上課時間了,李鶴沒讓李明澤送,讓他趕緊去上課,李明澤扒在走廊的欄杆上,看著李鶴插著兜下了樓朝校門走出去,頭也不回地朝他揮揮手。中午放學的時候,李明澤是第一個衝出教室,急急忙忙地下樓出校門,看了又看,都沒看到李鶴的身影,他心往下一沉,原本還餓著呢,一下子都沒了胃口,站在校門口發呆。等了好一會兒,有人來找他了,不過不是李鶴,是沈小情。“你哥讓我帶你吃午飯呢。”“姐,”李明澤說,“我哥呢?”沈小情帶著他去吃炒粉,學校附近巷子裏的蒼蠅館,分量足價錢便宜,沈小情小心地避開地上的髒水,馬尾辮的發梢在空中甩來甩去。“誰知道你哥呢,今天沒來學校,整天神出鬼沒的。”顛起鍋毫不費力的胖老板娘見了李明澤還給他多加了點肉片,一碟炒粉熱哄哄香噴噴。整個下午,李明澤都心不在焉的,直到他看到蹲在校門口馬路牙子邊上等他放學的李鶴時,一顆心才放回了原位。大冷的天,李鶴愣是蹲在路邊喝玻璃瓶裝的冰可樂,見到李明澤來,把剩下半瓶的可樂遞給他。李明澤蹲在他旁邊,冬天穿得多,兩個人像兩個圓滾滾的土豆,一個大土豆一個小土豆。“我還以為你都不來了呢。”聽出了小孩兒有點委屈,李鶴伸手彈了下他的腦門,再次強調:“以後在學校被欺負了一定得告訴我知道不。”李明澤就著李鶴的吸管喝了一口,冰涼冰涼的可樂從嘴巴裏一直涼到肚子裏,冰得他打了個顫,又冰又爽。他認真地解釋道:“沒有被欺負,那也能叫欺負嘛,煩人了點而已,不理就行了,再說了,不想給你添麻煩。”李鶴把剩下的可樂一口氣喝完了,打了個嗝,將喝空的玻璃瓶子還給小賣部的老板,牽了李明澤的手回家去。“亂講,你的事怎麽能算麻煩呢。”兩人吱嘎吱嘎地踩著雪回去,李明澤煩悶了一整天,現在終於雀躍起來,開始說起學校的趣事來,說小胖墩被叫了家長,又說測驗拿了滿分,最後說道有小女孩送他零食但他沒要。李鶴驚了:“小明同學你很可以啊,這麽快就有女生泡你了,你怎麽沒要呢。”李明澤壓根沒放在心上,隻是順嘴一提,沒理他哥,反問道:“哥你怎麽不上學呢。”“我又不是頭一天不上學,”李鶴不在乎道,“你好好上學就行了,我找了個活兒幹。”李鶴好久之前就想過了,跟著李德業幹那些坑蒙拐騙的勾當不是長久之計,說不準哪天就栽進去了,以前不得不幹是因為年齡太小,沒別的來錢的地方,現在不一樣了,他滿十五了,可以找點別的事情幹了。在沈小情她們家的發廊對麵有個台球廳,老板本來嫌他小不肯要他,李鶴連著好長時間經常去那兒轉悠,磨了一次又一次,總算是搞定了。再過幾個月,他就要初三畢業了,混完了義務教育階段,接下來他也不打算讀了,即使想讀也沒那個學費,到時候搞個假身份證,就可以白天再打一份工。去台球廳打工的第一天,李鶴就再三強調不許李明澤來找他,誰知道沒多一會兒小孩兒就來了。李鶴在台球廳幫忙收租桌的錢,還搭把手賣飲料零食什麽的,也就是打雜,李明澤到了那裏也不打擾他,就站他旁邊幫忙遞東西。來這兒的都是附近的人,也都認識他們哥倆,李明澤聰明不搗亂,老板也樂得多個小勞動力。李鶴說了他幾次,拗不過,最後隻能由著他,隻是到了晚上十點就必須趕他回去睡覺,每天都是這樣,李明澤在家裏睡得打小呼嚕,李鶴半夜才回來鑽進被窩,李明澤就揉揉眼睛,翻個身,貼著他睡。如此一個月過去,李鶴拿到了他的第一個月工資,八百塊。不多,畢竟他年紀小,也隻上半天的班,老板老大不情願才收下的他,能拿到這八百他已經心滿意足了,鄭重其事地送到沈小情那裏叫她幫忙藏起來。存款又有千把塊了,李鶴感到滿足極了,像將要過冬的鬆鼠看著滿樹洞的鬆果,滿足得隻想歎氣。一天,台球廳裏人少,李鶴在櫃台那裏擦球杆,李明澤坐在窗邊發呆。冬天已經到了尾聲,空氣中依稀有了春天的味道,巷子裏的貓天天都在打架鬧春,天氣一天比一天暖。李明澤突然站起來,看著窗外,喊道:“哥,快來!”“怎麽了?”李鶴擱下球杆和抹布過去,順著窗戶看出去,對麵就是沈小情家的發廊,今天沈清好像沒在,門口沒看到她的身影,隻見到沈小情順著巷子回來,後頭還跟了個人,矮個子,佝著背。“你在這兒待著。”李鶴再朝一塊兒打工的交待了一句,就急匆匆下樓去。沈小情突然想起家裏差不多塗空了的指甲油,快要到家了又拐個彎,抄小道去買去。巷子裏靜悄悄的,隻偶爾有一兩隻野貓橫穿巷子,她突然停住,朝身後看了一眼,巷子裏空蕩蕩的隻有她一個,她皺了皺眉,又繼續往前走。突然有人衝出來,把她壓到牆上,一股煙臭味。沈小情嚇得大聲尖叫:“誰——”那人急急地去捂她的嘴巴,另一隻手在她身上惡心地胡亂摸索,沈小情心裏知道他是誰,嚇得拚命掙紮,但就是掙不脫,冷汗直流。李鶴跑著過來的,陰暗的巷子裏的這一幕讓他氣得腦袋“嗡嗡”響,上去一把將壓著沈小情的人拽開,抬腳照著肚子就踹。那人冷不丁被踹,整個坐到了地上,破口大罵。“誰他媽的......”不等他再罵,李鶴上前去又補了一腳,照著臍下三寸踹的。成叔躺在地上,慘叫聲都變了調,開始求饒。沈小情嚇得順著牆癱坐在地上,不停抽泣。“我說過的,你再碰她,我就踹、死、你——”夾雜著新仇舊恨,李鶴幾乎沒留一點力,一個字一腳,成叔在地上滾來滾去,幾次想爬起來還手,但李鶴占了先機,壓根沒讓他站起來。“小情!”巷子那頭傳來沈清著急的喊聲,是李明澤領著她來的,李鶴一分神回頭,成叔忙瞅準了時機,連滾帶爬地躥起來,一瘸一拐的,倒跑得飛快,順著巷子另一頭跑走了。李鶴朝著他跑走的背影恨狠地踢出去一個塑料瓶,塑料瓶子摔落在地上在空蕩的巷子裏有回音。李鶴把沈小情拉起來,沈小情抹著眼淚,將身上被扯歪的衣服拽好,沈清急得不行,跑著過來的,一把將沈小情拉進懷裏,嘴裏罵罵咧咧的,一副要拿菜刀砍人的勁頭。沈小情收了眼淚,卻從她媽懷裏掙出來,跑回家去。李鶴兄弟倆都擔心她,和沈清一塊兒追著她回去,沈小情徑自回房間去,當著她媽的麵摔上門,沈清麵上表情都僵了,深呼吸兩口,轉頭就要找成叔算賬去。李鶴和李明澤兄弟倆麵麵相覷,最後李鶴輕輕地敲了敲門,沒人回應,他又等了等,推開門進去,沈小情正坐在床沿邊塗腳指甲,隻是手在發抖,塗得不成樣子。李鶴不知道說什麽好,推了推李明澤,李明澤走過去,輕輕摸了摸沈小情的背。“小鳥啊,”沈小情放下指甲油,抱著膝蓋,臉埋起來,“我真想離開這裏。”“嗯。”李鶴應了一句。沈小情自顧自地說著:“你估計是不讀高中了,我也不想讀,我成績也爛,但我媽非要我讀,塞錢也給我塞到高中去,那些錢,我不想花她的那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