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自私的人,又要怨你了。 有件好事要告訴你,我快正式升為副主任醫師了,很好,薪酬又漲了些,於是我給西藏的一些貧困區捐了半年工資。 捐錢,我以前從來不會做這種事,畢竟我不是一個無私的人,當然,現在也不是。我隻是覺得自己要做些什麽,才好配得上我喜歡的人。 我變了好多,若是我能早些改變,你是不是就不會離開?可清,我好後悔。 我曾經把愛情看作是一文不值的東西,誰能想到呢?怕是雲間的丘比特也想不到,怕是天上的月老也想不到......愛情竟成了我人生的希望、慰藉和夢想,也成了求而不得的東西。 唉。 忽然有些睡意,大概是安眠藥起作用了,那我這個瘋子就先去閉閉眼睛了,明天再跟你聊。 晚安,我摯愛的可清。 ——古.” 牛可清倚坐在落地窗邊,一雙黑眸裹著水意,被淡黃色的燈光映得澈亮,讀完信,男人眼角的小汪淺水似乎醞釀夠了。 他抬頭看了窗外一眼,漫天雪花紛飛,竟飛出了一種暖意。 手機忽然震動,他看見屏幕上“古醫生”三個字,心跳加速幾分。 牛可清按下接聽,“喂?” 他聽見古伊弗寧的聲音在電話裏響起,有些驀然:“牛醫生,我現在站在橋上,這裏的雪很大。” 牛可清愣了愣,覺得對方這沒頭沒尾的話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 他輕輕地“嘖”了一聲,問:“不冷嗎?” 古伊弗寧沒回答他,繼續說著要說的話:“我也好想變成雪,這樣就能悄悄地落在牛醫生身上了。” 牛可清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沒忍住笑出了聲,他聽見對方也在笑。 酥麻的感覺在心裏撓癢,牛可清哼哧一聲,揶揄他:“雪終究會融的。橋上冷,快回家吧。” 電話那頭的古伊弗寧沒說話。 雖然現在,牛可清對他的態度很隨和,平時也總是玩笑話不斷,但他能感覺到,回來後的牛可清已經不像一年前那樣依賴和渴望自己,似乎縈繞著一種疏離感、距離感,這令他感到不安。 雙方沉默了一會兒,古伊弗寧開口說:“不準掛我電話。” “狗東西,你拿以前的事來笑話我,還不讓我掛你電話,好霸道啊古醫生。” “我沒有,我是真的想你。” 牛醫生把發燙的臉埋在厚厚的毛衣領裏,“嘖,古醫生,你變矯情了。” “沉在愛裏的人總是矯情的,不是嗎?”古伊弗寧輕聲道。 他聽見電話那頭牛可清淺淺的呼吸聲,綿軟緩和,伴著細細的微笑聲,讓人隔著電話也想將他擁入懷。 “我以為古醫生總能很酷很瀟灑。” “那樣的我,已經被牛醫生弄沒了。”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牛可清確實被對方撩到了,他偏還故作高冷:“你打電話給我,就是要說這些?” “是啊,下大雪了,很想你,又怕約你出來,你會怕冷,想想就還是算了。” 男人賣慘賣得極其自然,牛可清聽得有點心疼,“那……你就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看雪?” “倒也不是,有一棵老樹陪我,”古伊弗寧側頭,望向江邊那棵光禿禿的老槐樹,對電話裏的人說:“落在江麵上的雪花每多一片,我就多想你一次。” 牛可清雞皮疙瘩掉一地的同時,竟然覺得心裏比杯裏的阿華田還要甜。 果然,古醫生修煉一年,段位又高了! “牛醫生,我給你的東西......你有沒有看?”他指的是那疊厚厚的病曆本。 牛可清騙他:“沒有,都說了,我不看肉麻的東西。” 古伊弗寧做作地歎了口氣,“不看也好,我寫得很爛,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東西,還怕惡心到牛醫生。” 聽這哀怨自憐的語氣,牛可清即便隔著電話,也能聽出古美人的那顆玻璃心欲碎,他終究是不忍心,安慰道:“其實......也不算太爛。” “不是說沒看嗎?” “......” 古伊弗寧開心得踢踢腳下的雪,“那我以後多寫一點,有多肉麻就寫多肉麻,盡量惡心惡心牛醫生。” “變態。” “也是隻對你一個人變態。” 我好,我壞,我純淨,我變態,我汙濁不堪,我忠誠不渝,都是隻對你一個人。第65章 無能為力的成分 “不要問我心裏有沒有你,我的餘光中都是你。” ——餘光中 今天晚上值完夜班,牛醫生累得散架了,他活動著筋骨,一個人散步到醫院附近的小公園裏。 找了張長椅,剛坐下來休息休息,就發現古醫生幾分鍾前給他發了兩條微信。 【豬】:^(* ̄(oo) ̄)^ 【豬】:在哪呢? 這人連頭像都換成了一隻貨真價實的白嫩大花豬,憨中帶騷,牛可清一看就樂了。 【牛】:公園,醫院旁邊那個 【豬】:我能來找你嗎? 【豬】:[小弟給大佬點煙.jpg] 【牛】:記得帶上幾罐啤酒,要冰的 放下手機,牛可清散漫地靠在長椅上,仰著頭,去看那夜空。 沒過多久,古伊弗寧提著一袋啤酒來了,是冰的,這大冬天的,他還找了幾家商店才有賣。 “來了?倒挺快,”牛可清往旁邊坐了坐,給他挪出一點位置來,“坐。” “我跑過來的,當然快,”古伊弗寧挨著他坐下,把啤酒遞給他,“你好像很愛冬天喝冰啤酒,不怕凍著腸胃嗎?” “當是偶爾放肆一下,人活著就已經夠累了,連喝個冰啤酒都不能隨心所欲?” “噠”的一聲,啤酒被打開了,冒出一絲白氣兒。 牛可清仰著脖子灌了兩口,旁邊的古伊弗寧就這麽看著他,看他那白皙的頸脖,看他那被啤酒濕潤的嘴唇,默默地咽了咽喉嚨。 古醫生心裏的那汪水原本風平浪靜的,卻忽然被某隻牛攪得波瀾四起,就快要海嘯了。 強行壓著翻湧的衝動,他也開了罐啤酒潤喉,說:“......你是海王吧?” “什麽?”牛可清還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招人心動。 古伊弗寧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麽。” 他學會了控製自己的欲.求,並且很容易得到滿足,即便現在內心很渴望靠近牛可清,很渴望跟牛可清做出親密的接觸,也不會再那麽肆無忌憚。 現在雖然隻是兩個人靠坐在一起,但他已經心滿意足,甚至覺得彼此是在相互依偎。 毫無頭尾地,古伊弗寧就喃喃了一句:“別人心裏是小鹿亂撞,我的心裏是小牛亂撞。” 牛可清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能叫他瘋狂地悸動,瘋狂地想要跟這個人相愛,瘋狂地沉迷在愛情裏。 牛可清笑了下,“古醫生也有這麽少女心的時候?” “想談戀愛的人都會這樣吧,”古伊弗寧也沒想到這種話會從自己的嘴裏出來,“以前我還覺得這種心態是小年輕們才會有的。” 牛可清知道對方是在亂撩,便捶他,“你這叫不正經。” “在你麵前我就很難正經,”古伊弗寧說,“但哪怕我的話語再不正經,全都是真心的。” 牛可清喝了口刺喉嚨的啤酒,望向深黑色的天空,上麵掛著幾顆零零碎碎的星,發出的光芒很微弱,不定睛去看,還發現不了。 他在西藏的高原裏看過天空,那裏的藍天一澄如洗,太陽光很強烈,到了夜晚,就會掛滿繁星,很耀眼很大顆,跟在城市裏看到的不一樣。 靜靜地仰頭看了一會兒,他忽然說:“在藏區的時候,我從事的也不全是口腔方麵的工作,那裏醫療資源太匱乏了,所以我們經常需要各個科係相互幫忙,例如最基本的現場搶救工作,或是一些基礎疾病的治療。” 古伊弗寧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突然開始說這些,但還是很安靜地聽著,牛可清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愛聽。 “有一天,我和別的同事一起救了個孩子,七八歲吧,花了一天一夜救回來的。”牛可清哽咽了一下,繼續說:“可是,我們用盡全力才救活的一個孩子,半個月後,就在地震中死去了。” 天色很暗,路燈有些淒白的光,古伊弗寧側過頭去看牛可清,覺得男人的臉比那路燈的光還要白,但眼睛卻黑得深沉。 輕輕地,他握住了牛可清的手腕,像是一種隱晦的安慰。此刻,緊握的五指比任何話語都要更有力量。 他能透過牛可清薄薄的皮膚,感受到一躍一躍的脈搏,明明眼前的牛醫生看上去那麽平靜,但他血管裏的液體卻洶湧震顫,訴說著不為人知的悲傷。 “我沒你想得那麽脆弱,”牛可清反倒勸慰起對方來,“生死是世間常事,我不可能為一條生命哀悼太久,畢竟世界上遭受苦難的生命不止這一條,單是我們支援的那片地區來說,過著苦日子的老百姓就數不勝數,總不能天天像聖父一樣為他們以淚洗麵。” 在援藏的那段日子裏,他經曆了很多很多,以至於他現在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些話,而不大悲大哀。 “人間疾苦,哪怕我們是醫生,也會有很多無能為力的事。”古伊弗寧對他說。 同是治病救人的醫生,他能懂牛可清的心境,相同的職業讓他們對彼此的思想很有共鳴和同感。 牛可清點頭,眉眼像初春笑容的雪水那般清淡:“是啊,所以我想,愛情也一樣,有很多無能為力的成分。” 他見過這世上悲苦的人生,便感覺什麽小情小愛都不值一提。 那個為了愛情而偏執、疲乏的牛可清,已死在了那片茫茫的雪山裏。現在的他,很自然而然地,就對許多事情都不那麽在乎了。 古伊弗寧似乎能預感到對方想說什麽,藍色的雙眸不自控地顫動,有些話想要傾吐出口,卻欲言又止。 牛可清的眼神裏雲淡風輕,像是看淡了許多,“當初,我總那麽執著地想要你喜歡我,可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能強求的呢?所以我在想——”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古伊弗寧激動地打斷了,“不!” 前一秒還非常安靜的男人忽然嚎了一聲,像蚱蜢般竄起,用兩條胳膊死死地將牛可清按在懷裏。 牛可清甚至能通過衣服的布料,感受到對方的心髒在強有力地搏動。 古伊弗寧用力地擁抱他,恨不得把人融在自己的血肉裏,“我愛你,我好愛你!可清,我早就喜歡你,我真的愛你很久了......可以前的我不知道,那時候的我自大得不行,企圖把所有事情都無視掉,才會讓你覺得我不愛你。” 男人轟轟烈烈一通訴真情,大氣不喘,熱烈得仿佛除夕夜炸出的漫天煙火,迸濺著濃重的愛意,叫偶然拂過的風也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