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誰誰吧。程讓跟他們家女皇的寶座前後腳進門。“你怎麽回來了?”程瀟瀟車還沒停好就劃下車窗看著他,仿佛看她兒子大半夜回家是什麽新奇事,“新鮮呐,去了你乘哥家還記得家門?”程讓正煩呢,一肚子悶氣不知道往哪撒,一股腦兒打包帶回了家,還沒找著合適的地方藏,實在不適合開口說話,怕漏。“至於嗎小孩兒?”程瀟瀟笑他,“你哥當年走你就不高興,一天天的跟吃了叛逆藥似的,這麽多年了還沒過勁兒呢?”這話正戳了程讓的痛處,他不是因為江乘走不高興,而是因為這件事本身不在他的控製範圍內,他不知道江乘為什麽走也無法阻止他走,江乘的世界裏有他不知道的事,這種沒著沒落的鬱悶無處宣泄。他到底有什麽事呢?程讓不知道是不是氣開了竅,忽然福至心靈,想起一事。“媽,我哥他是……”程讓湊到車窗前壓著聲兒問,“……他是我江爸親生的麽?”問完了又覺得這問題侮辱了他的乘哥跟江爸,立刻找補:“我的意思是……嗯,江爸是不是太年輕了點?”依著江野跟江乘的年齡差,生娃年齡還不到二十,雖然也不是不能生,但總歸是不那麽正常。程讓因為整天在周暮屁股後麵叫爸爸,理所當然地不覺得江乘叫江野爸爸有什麽問題,這一冷不丁回過味來,就越想越覺得有問題。“你問這幹嘛?”程瀟瀟常年日理萬機,恐怕也沒琢磨過這事,程小白這一問,她也愣了,“你這麽一說好像是有點……但也不是沒可能吧,我也沒聽你姥說過不是,你也知道你姥那八卦的段位,但凡真有此事斷不能逃過她的法眼,況且你哥跟他爸長多像啊?”說得也是……“程小白,”程瀟瀟疑惑地看著他,“為什麽我們全家都沒懷疑過的事你要懷疑呢?”“我……”誰他媽知道!程讓擺擺手,“我可能吃多了,撐的。”程瀟瀟:“……”這破孩子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啊,多大年紀了還整天琢磨些小屁孩的事!程讓回到自己房間鎖了門,抱了隻狗頭抱枕窩在懶人沙發上,琢磨事。不對,乘哥那些怕這怕那的陰影哪來的呢?他雖然沒有媽媽,可江爸對他那麽好,給他愛也給他自由,一般小孩子在這樣的環境裏會很幸福吧,怎麽會缺失溫暖呢?他不由想起剛認識乘哥那會兒,他整個人從內到外都是冷冰冰的,好像從未想過融入這個世界,是這些年才漸漸變得暖了,身上有了正常人的味兒。程讓一直覺得是他自己功不可沒,其實細想想,兩個爸爸都在努力讓乘哥感受到愛。為什麽要這麽小心翼翼呢,很明顯乘哥“有問題”。程讓前二十年掉線的智商好像一瞬間回來了,一通百通,他把認識乘哥這些年的一些故事串了串,居然串出了一個邏輯感十足的故事,得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結論。乘哥很有可能是撿來的!程讓被這個結論嚇了一跳,可越想越覺得對——乘哥小時候可能非常不幸,像隻小流浪狗似的被江爸撿回了家,最初他大概戰戰兢兢害怕所有人,卻又奶凶奶凶地對全世界漏出獠牙,別扭但又渴望被愛,這德行長大了可不就他那樣嗎。啊,一想到江乘小時候的樣子,程讓頓時母愛泛濫,心軟得一塌糊塗。不行,他得問問乘哥冷不冷餓不餓,有沒有熬夜嗑辣條。然而一個電話打過去,沒人接。再一個打過去,還是沒人接。程讓接連打了五六個電話,泛濫到無處寄放的母愛漸漸漚成了一鍋冒著幽幽怨氣的隔夜稀湯,又酸又餿,在胃裏一通攪和,五髒六腑都一起難受起來。媽的,愛可憐不可憐,老子不管了!兩天後作品展熱熱鬧鬧地結束了,程讓抽空去了趟學校,又被專業課老師堵在了畫室門口。老師姓王,還不到五十,人到中年沒有一點油膩跡象,反倒是著急忙慌地步入了“老年”陣營,身材幹瘦頭發稀白,一副為教育事業操碎心的老公仆模樣。“呦,老王,您不會天天等在這裏逮我吧,那您多辛苦啊,我又沒個準兒,您可千萬別為了我熬白了頭。”程讓扶著門框,一隻手插兜裏,弓著腰還比老王高一腦袋。“你還知道自己沒個準兒呢!”老王身材小,但氣量足,不論對方有多高,唾沫星子總能準確無誤地噴人一臉,“你畢作呢,是不是準備拖到我退休再做啊!”“那不能夠,”程讓抬手擦擦臉,“您退休之前一定能看到……”“放屁!”老王跳起來削他,“你再給我看一坨泥蛋子我就把你拉黑,我退休之前你甭想畢業!”這也太狠了……去年程同學一整年忙著玩泥巴,最後關頭沒作品可交,就團了幾坨大泥蛋,命名為“史前”,老王是憑著最後一點理智才沒把泥蛋子糊他臉上,今年他要再交泥蛋子,老王估計自己得英年早逝。“您不能這樣生氣啊老王,要冷靜,我爸說了,老年病正在年輕化,您這個年紀是危險群體……那什麽,我真已經開始構思了,今年保證交,您擎好吧啊!”程讓拍拍他的肩膀,趁他不注意溜了。“你提前一個月給我看!”老王在後麵跳腳,“不,一個半月!”“得嘞!”程讓一邊跑,一邊回頭朝老王飛了個吻,“愛你哦老王!”老王:“……”這回程讓倒不是哄老王,是真要開始準備畢作,也許是乘哥去英國工作的事給了他刺激,他終於意識到“人生控製權”的重要性。一個沒畢業沒事業的人,永遠都是封在象牙塔裏的傻白甜,在他還沉醉在“前途名利是狗屎,不如泥巴高大上”的至高境界中時,人家乘哥已經計劃好了人生,在他以為能永遠跟乘哥打打鬧鬧一輩子的時候,人家的人生計劃裏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說他鬧小孩脾氣也好,真受了刺激也罷,總之他不想被乘哥丟下,他必須要快點畢業,然後……出國可能不現實,但他至少要有隨時出國的時間與能力,一年裏至少要空一段時間去英國找乘哥玩。這幾天程讓克製著找江乘的衝動,非常努力地生著氣,那天晚上江乘沒接電話,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聯係他,也沒說出什麽讓人信服的理由,隻說剛看見電話,分明就是敷衍!於是程讓生氣地先掛了電話,決心在對方主動聯係他之前絕對不妥協。其實到晚上他就忍不住了,可因為是自己先表明了態度,主動聯係顯得很沒有原則,隻好拚命用“江乘是個王八蛋”來洗腦。回到“老白”已經快十二點,工作室裏就隻有史天一個人。黃金周那幾天工作室照常開,一直是李子東一個人坐鎮,雖然不限製學生一定來,人沒有平常那麽多,但也挺辛苦的,所以今天沒讓他來。不過依著程讓對大東的了解,不讓他來也肯定會來,這會兒不在他還挺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