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孟氏先是領著丫鬟往庫房走了一趟,清點了各色綾羅綢緞、花燈屏風等物,又是令人丈量了那尚寧的屋子,再開出長長的單子,使人採買。什麽灑花泥金的簾子,什麽十二扇的玉石屏風,各色擺設、茶器、鮮果香花、外頭院子裏栽種的花木,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這些東西,孟氏已是備下了大半,又是照著單子慢慢預備,雖說這婚期緊,又是她頭一次辦兒女婚事,但這樣樣樁樁的事兒卻是做得十分整齊有序,並不露淩亂景象。而敏君繁君兩人,在細細商討之後,先是往孟氏那裏討了酒席單子,再問了問自個常有往來的小姐妹她們家如何辦的酒席,刪刪減減之後,再將這單子遞與孟氏斟酌。


    孟氏抽空看了看,倒都還算妥當。雖說添了兩三樣素菜,但也是素中帶葷,並不顯得減薄,又十分有心地添了幾樣湯水點心,樣樣件件一大半都是那些擱著久一點也沒什麽新鮮不新鮮之類妨礙的東西。由此,她便笑著點頭,道:“倒是有心。除卻我與的單子外,又添了六樣糕點,六樣羹湯,鹹甜各半,樣兒也都齊全吉祥。更難得多半的菜餚材料都是不顯減薄又好準備的,隻看著這單子,你們便是十分有心了。下麵的東西,可也得細細準備。那些可不隻是有心便能成的,也要自己換到那裏頭思量思量,這人心兩字最是難體味的,你們又是自小到大金尊玉貴嬌養著的,有些事兒若是實在不明白,便過來與我說。”


    聽得這話,敏君與繁君兩人對視一眼,忙都是應了。之後更是打起十二分的心思,細細準備。孟氏將其瞧在眼裏,笑在心中,連帶著與徐允謙說到起來的時候,也多了三分歡欣:“這兩個丫頭呀,日後的前程是不必愁了。瞧著這精細勁兒,日後隻要想著這些,拿得住心神肯下氣力,還有什麽做不到的?”


    “那也是你這個做母親的有心,方能教養出這般的女兒。”徐允謙素來疼愛女兒更盛兒子,到底嚴父慈母,兒子原是要成家立業幹事的,女兒則要管家理事兒,原也是後頭更能放開手疼愛的。由著如此,他聽的孟氏說及女兒爭氣有手腕,自然也是高興的:“這日後還有個寶兒,想來也是如她姐姐一般的好。”


    “那是自然。”孟氏笑著點頭,忽而想起這小女兒寶兒還未曾起了大名,便順帶著道:“說來寶兒這丫頭竟還沒個大名,原也該有一個了。過兩年可就是要成小姑娘,也要與人說話往來的,隻喚寶兒,倒是與敏兒她們不大整齊。”


    “這我也是想過的。”徐允謙聞言撫了撫須,臉上頗有幾分得色,笑著道:“既是寶兒,珍寶之意,便喚作珍君,你聽著如何?”


    “徐珍君,名兒也順,意思也好,著實是個不錯的名兒。”孟氏細細想了想,也是點頭:“雖說仿佛沒了女兒家該有的賢良淑德的意思,可珍愛如寶,倒也是不錯。女兒家,哪個不盼著能成為掌上珍寶的?若是從此說起,倒是比敏兒繁兒的更好。”


    “我也是如此想。”徐允謙小著點頭,他看著孟氏說話間便是能將自己當初思量的那些說了個七七八八,越發覺得自己夫人不但賢良淑德,更可成為知心知意的解語花,知心人。也是這般想法,他也越發喜歡與孟氏相處。哪怕並不是做那等事,沒事閑著說說兒女事,講講古文看看書,竟也是極好的:“我們的女兒,都是掌中珍寶。”


    “相公……”孟氏聽得這話,再見著徐允謙伸手握住自己的手,心裏頭一跳,臉上隻覺得一陣發熱,哪怕是三十許的人,也覺得有些羞慚,隻微微偏過頭去,低低地喚了一聲。


    徐允謙聽得這話,再看看燈下孟氏微微泛紅的臉頰,心裏也是一陣發熱,隻笑著捏了捏她的手,低聲笑著道:“娘子,我們安置吧。”言辭之中,略微透著些許熱切。


    “嗯。”孟氏低低應了一聲,臉頰依舊嫣紅,但一雙眼睛卻是秋水般含情脈脈,隻凝視著徐允謙,低低應承一句,便隨著他一併到了內室。此後種種,自是不提。次日,孟氏心情也頗好,正是打發人去問定下來的某些物件,那邊就聽到丫鬟回話,道敏君繁君兩人過來了。稍後,連帶著尚寧也來了。


    “瞧著幾日不見,越發得瘦了,這讀書是要緊的,可也不能傷著身子。”孟氏先是讓請安的三人起身落座,又打量了出去在書院裏讀書的尚寧幾眼,看著他似乎黃瘦了些,便笑著囑咐:“你也是快要成親的人了,自是明白什麽是大,什麽是小,我也不多說,隻你自己要懂得保重自己身子骨才好。”


    “原是兒子不孝,竟讓您擔心了。”尚寧忙是站起身,束手站在那裏應承:“原是這幾日看著幾分卷宗頗為精妙,便有些捨不得放下,便睡得遲了些,其實不打緊的。您莫要擔心。”


    “原是如此。”孟氏點了點頭,上上下下再三打量了一通,便點頭道:“日後小心些便好。”說到這裏,她也沒再在這上麵再嘮叨,隻笑著讓尚寧坐下來。誰知轉頭,她就看到邊上的敏君將這個瞧在眼中,隻用帕子掩著嘴,正抿著唇笑著。


    “笑什麽呢?”孟氏眉梢一挑,看著敏君依舊是眉眼彎彎的樣子,而尚寧繁君兩人則端謹許多,便也有心拿著敏君的話將場子圓過來:“可是想著你大哥這般讀書上進,日後家裏也是不必愁了?”


    “娘,女兒可比不得您,原是想不到那麽長遠的事。”敏君看著孟氏笑眯眯的樣子,再掃了繁君尚寧兩人一眼,也多少猜出孟氏的心意,便略略頓了頓,將話頭一轉,道:“隻想著呀,大哥成了親,您以後便省心省力多了。想來嫂子便是能讓大哥的心思從那讀書上進上轉一些到自個身上的——哪怕他真是無心,嫂子必定也是不許的。”


    這話一說,不但尚寧愣了愣,就是孟氏繁君也是半晌有些回不過神來,待得想清楚這裏頭的事兒。繁君倒還罷了,隻是垂頭抿嘴兒笑,孟氏卻是忍不住開口道:“越發得沒規矩,這是你這麽個沒出門子的姑娘家該說的話?這裏頭,也是夫妻小兩口的事,你一個做妹妹,做小姑子的,隻看著便是了。”


    這起頭的話,還是透著些教訓的意思,但說到後頭,也有幾分打趣的味道出來了。


    尚寧這麽個半大的少年,聽得這番話,早已是紅了臉,竟訕訕地說不出一個字,隻忙端起邊上放著的茶,咕嚕嚕喝了一盞,又忙忙倒了一盞,再咕嚕嚕指著脖子喝下去。這番一來,就是繁君也有些忍不住,忙就是伸手攔了下來,隻笑著道:“哥哥,不過自家人打趣兩句罷了。待得日後,你自打趣回來便是。”


    話雖如此說,可繁君說到後頭,也是有些吃吃笑起來。如此,這滿屋子的氣氛立時緩和下來。孟氏將其看在眼中,便不再拿著這話題打趣,反倒是笑著道:“說歸說,日後那穎玉來了,可不許這般打趣新娘子,沒得讓人家下不得台麵。你們是貧嘴貧舌慣了的,那可是個好姑娘,再沒聽過這些的。”


    敏君繁君兩人聽了,自是笑著應了。四人再說了半晌子的話,便起身散了。這尚寧今兒散了學,卻是休憩的日子,自回屋子裏不提。而敏君繁君兩人,隨著孟氏看了一回寶兒,就一併到廚下去做事兒。


    先前擬了酒席的單子,孟氏也是點頭應了,此後她們便是要令人採買能久放的材料,例如白果蓮子之類的東西,還有早要準備妥當的上等好酒等等。昨兒她們已是吩咐了要採買的一部分東西,今兒過來便是要看一看成色,問一問價錢的。


    這廚下的婆子早就準備妥當。見著敏君繁君兩人扶著丫鬟款款而來,忙就是湊上來,一張臉兒笑成ju花,隻連連道:“姑娘們可是來了,這東西都是備下了,您看什麽地方幹淨合適,奴婢們便搬過去與您細看。也免得這廚房的油糟汙濁地兒,髒了腳。”


    “不必了。”敏君與繁君對視一眼,自是沒應承這番奉承話:“好端端的地方,什麽油糟汙濁?難道廚房便是無人清掃不成?自也是幹淨的。若是這個也不能做到,我們整日吃的是什麽?且日後也要常過來的,一次兩次也罷了,十次八次那麽些東西,都讓你們搬來搬去不成?”


    “這貴腳踏賤地,著實不好啊”這管廚房的婆子夫家姓柳,眾人都喚作柳家的,或是從了娘家的姓氏喚江嫂子,原也是個精細聰明人,此時聽得敏君這麽幾句話利利索索的,心裏不由得一跳——難道這兩位姑娘竟是要細細查那採買來的材料不成?這可不好啊


    她心中這麽想著,麵上卻隻做焦急狀,隻一味攔著:“不論什麽,姑娘讓將東西搬,奴婢們自是要應承的,原是應當做的事,哪裏能管什麽累不累?煩不煩的?您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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