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素來聰敏,雖說有些話說得與常理不大合,但也是自有一番道理的。”甘棠笑了笑,自是拿著話奉承孟氏:“奴婢雖說不出府門,但在奶奶這裏也學了些眉高眼低,見識過好些姑娘家,卻也沒見著咱們家姑娘這般的有心思的。”


    作為母親,孟氏聽得這些,自是得意的,隻是口中卻是道:“這話說得過了,敏兒那丫頭雖說好,卻是個有些左性的,有些事兒看得太透,又強著要做到底,這性子,可得要改一改。我瞧著,這上麵還比不得繁君——那可真真是有心又有眼,行事說談,大方展眼,又極圓融通潤的。”


    “姑娘這不是指著奶奶做靠山,方有些小孩兒性子,真若是遇到事兒,比著誰也是不差的。”甘棠依舊拿話奉承孟氏,她在孟氏身邊呆著久了,自然知道什麽地方才是孟氏的癢處,說出來的話都是極讓孟氏稱心的。


    “這也是,那點小性子,日後自是會慢慢圓潤過來的。”孟氏想著敏君今日已是起身到了蘇嫻那裏,可見有些事兒都是明白的,隻是一時半會兒有些過不去罷了:“想來,我也不必操那個心了。日後啊,她自個成家,有了孩子,哪裏還會有那等心思。”


    說到這裏,孟氏眉眼漸漸舒展開來,吃了兩口茶,唇角便慢慢地勾起一絲柔軟歡喜的弧度,隻覺得滿心歡喜,仿佛日後再無什麽過不去的難關,隻這麽慢慢的高高興興的過日子了。


    第十五章喜顏下


    而在這個時候,敏君正是在蘇嫻的屋子裏,與她說話。


    “這下可好,你也回來了,我這裏總算是有個人能說說話了。”敏君笑著拈起一塊糕,嚐了一口,便放下來,用帕子擦擦手指,重頭端起茶盞吃了一口茶,一麵笑著道:“隻不過,倒是沒想到你這一回來,卻是忙了許多呢。”


    她坐在這裏說話的一個時辰,就有不少丫鬟婆子過來回話,蘇嫻一麵幾句話將其一個個處置打發了,一麵與自己說話,這放在以前,是不大可能出現的。也是因此,敏君瞧了半日,便笑著打趣。


    蘇嫻聞言微微笑了笑,她一日大似一日,也一日比一日更端莊秀麗,此時穿著的雖說是家常衣衫,卻也是極精緻的——竹綠色交翎彩繡葉蘭紋的短襦紗衫,淡黃百花綾子裙,腰間繫著豆綠宮絛並玉佩荷包等物。雖說髮髻之上隻得一支銜珠小鳳釵、一個鎏金扁簪並一朵煙霞般的紗花,但也有一股容顏一新,嬌媚倍增之感。此時這麽啟唇一笑,更是顯得柔婉極了:“也是沒法子的事兒,母親這兩日忙著外頭的事,家裏的事,我也少不得要分擔一二。”


    “原是如此。”敏君笑著應承一句,卻是覺得仿佛與蘇嫻略略有些說不出來的隔閡,隻是這念頭她也就是一閃而過,倒是沒有想太多,隻笑著道:“想來是出了什麽大事吧。不然,趙姨也捨不得你操勞太多。”


    “正是大事呢。你也曉得的,我那大哥的婚事,業已磋磨了幾年,還沒有定下來。”聽得敏君這麽說,蘇嫻使了個眼色與邊上的丫鬟,讓她們都退了下去,方靠過來低聲道:“太太前番原是定了一位安家的姑娘,母親也是聽過那家姑娘的品貌行止,當時也是有些應承下來的心思。誰知道又因為那件事鬧了幾年,眼下情景一變再變,自是不能再與那家姑娘結緣了。”說到這裏,蘇嫻含糊了兩句,也不願意明白說出來,隻是一句帶過,接著便道:“誰知太太偏生一定要大哥履行諾言,娶了那家的姑娘。你說說,這都什麽事兒啊旁人避之都不及,難道我們家一點眼色也不在乎,非得靠上去不成”


    敏君沉默了半晌,看著蘇嫻那氣急敗壞的神色,再想想她所說的意思,心裏便有些明白過來。隻怕這位安姑娘所在的安家不是普通被打壓黜免的人家,而是頗有幾分忌諱的可能會被抄家滅族之類的人家。也是因此,蘇嫻方是這般氣惱。心裏這麽想著,她由不得勸道:“老人家總有些左性的,想來老夫人也有些旁的念頭,又不大懂這裏頭的事兒,許是被什麽人蒙了過去,說開了也就好了。”


    “若真是這般也就罷了。可太太偏不聽,死活就是要硬撐著。說實在的,我們家也不是真的就那麽嫌貧愛富,不顧婚盟。”說到這裏,蘇嫻臉頰微微有些發紅,但還是接著說下來:“可是,這麽個節骨眼兒上頭,萬一受了牽累,陛下震怒,那該是怎麽辦?總不能闔家為了這一樁婚事,就這麽生生斷送了性命吧。”


    “總會有法子的。正如你所說的一般,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兒,老夫人總要退後一步的。”敏君笑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臉上露出些許柔和的笑意,輕聲勸慰道:“依我看來,倒也可能老夫人一時下不了台,方這般執拗。或許,能從這反麵出點主意,將這場麵圓緩過來,那時候可能更好些。”


    遲疑了半晌,蘇嫻略有幾分沉默,好一會兒過去,她才是點了點頭,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眼底也有些許深思:“你說的也是。我母親這個性子,你也是知道三分的,原是個有理無理都是執拗的人,偏生太太也是如此……這一言不合,場麵上便越發的不好說下去了。”


    敏君隻吃了兩口茶,並沒有多說什麽,這件事自己說到這裏也是盡夠了的。若是再評價趙氏什麽的,隻要想一想若是有人在自己麵前說孟氏的長短,自己的反應,就是知道這方麵是決不能多一句嘴的。因著這番想法,她也就是微微笑了笑,沒有再說這個話題。


    蘇嫻也是極有心思的明白人,看著敏君這樣,便是一句話將這個事兒帶過去,重頭問起近來做的針線活計之類的話題。敏君也順著這話題,有一句沒一句說起閑散的瑣事來。


    這般,又是過了小半個時辰,雖然時辰還早著,但敏君還是起身告辭:“原也不該在這個時候打攪的,因著姐姐剛過來,想著能不能幫一點什麽忙,就過來瞧一瞧。眼下也是差不多該起身了。”這話一說,蘇嫻也沒有再多留,說了兩三句話,便親自將敏君送到外頭,眼瞅著她坐車而去,方轉過頭來,又是處置起家事來。


    敏君坐在車裏頭,將那車簾子的一角放下來,臉上略略露出幾分悵然來。邊上的錦鷺見著,便湊上來笑著道:“姑娘怎麽了?”往日裏與蘇嫻見麵,敏君總是含笑而回,今日怎麽有些不同。


    “沒什麽,許是我想多了。”敏君若有所思,沉默了半晌,才是嘆了一口氣,吐出這麽一句話。錦鷺見著她還是如此,心裏想了想,也沒說話。隻那敏君一路默默無語,行至家中,又與孟氏說了半晌子的話,這一日也就這般過去了。


    不過接下來的十來日,敏君總有些懶懶的,也不願意多出門。孟氏等人勸了幾句,見著也無甚旁的變化,便也隨了她。這日,敏君在院子裏逛了一圈,就轉到孟氏的屋子裏,卻不防這時候繁君也正在那裏,臉頰緋紅,神情歡喜,她見著一愣,由不得問道:“可是有什麽喜事兒?”


    “正是呢。說不得十天半月,寧哥兒便是要訂親了。”孟氏看著敏君來了,伸手招了招,讓她在自己身側坐下來,一麵將這事兒從頭到尾,與她細細說了。


    第十六章妻妾上


    “果真是一樁喜事兒。”敏君聽得這話,臉上由不得露出笑容來:“那位張家姑娘,母親是見過的,可也與女兒說一說她的容貌性子,日後可就是一家人了呢。”


    “這兩樣兒都是不差的,否則,我也不與寧哥兒定這麽一門親事。”孟氏臉上帶著笑容,稍稍說了說那張穎玉的姿容併名聲,又拿出一樣繡活兒,遞與兩人瞧:“瞧瞧著女紅,也是出挑兒的,可見是個賢惠沉靜的姑娘,又是嫡長女,下麵有幾個弟弟妹妹,怎麽看也是個好的。”


    敏君低頭看著手中的那件繡活兒——原是一件小擺件,紅木雕花底座,上麵用絲線繡了鬆鶴圖,蒼鬆古勁,枝葉繁茂,仙鶴峻拔,翩翩起舞。那絲線一絲兒也不亂,絲絲入扣,縝密細緻,原是拿得出手的。不過這般東西送到孟氏這做長輩的手中,也算有心了。畢竟,在這古代,三四十歲過世的也是有的,孟氏眼下也是三十許的人,得了這般東西,也算過得去。


    隻是暗地裏想一想,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心裏頭這麽想著,她臉上由不得露出些許異樣,孟氏見著,便笑著問道:“怎麽?瞧著人家的繡活兒好,有些不服氣兒麽?真若是如此,你每日裏也多做一些,熟能生巧,也就漸漸好起來的。”


    “母親說笑,姐姐的針線活兒可不比這個差。”繁君在一側聽到,也是抿嘴笑著,一麵輕聲道:“想來姐姐是想著,這張家姑娘雖說有心思,可您年歲不大,送這鬆鶴圖來還有些不妥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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