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說,敏君到底是女子,又是被這些日子給打趣地有點敏感,便微微紅了臉,忙就是站起來攔著孟氏的話:“娘,您說什麽呢?女兒都是曉得的。”說完這個,她看著孟氏帶著笑容的臉,仍是有些說不出的不自在,當即忙就是站起身,胡亂說了兩句別的話,就是拉著蘇瑾匆匆向外頭走去:“女兒,先告退了。”


    孟氏看著敏君如此,倒是越發得樂了。隻瞧著他們出了門,便用帕子遮住嘴,笑著與邊上的丫鬟嬤嬤道:“瞧瞧,說著說著倒是害臊,可這手腳卻是越發得迅捷了,沒等我說完,便是趕著拉著瑾官出去說悄悄話。也不怕瑾官他瞧著不好。”


    “姑爺素來與姑娘交好,青梅竹馬,兩情和合,若不是如此,奶奶這會子早就打點姑娘的行止,哪裏會如此隨意。”一側的青梅聽了這話,也是抿著嘴笑了,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極合孟氏的心意:“再者,姑娘雖說訂親,到底還是孩子性情,隻怕也是奶奶說得多了,她一時急了,方忙忙拉著姑爺離去——還不是怕奶奶拿話打趣。”


    “這小小的人兒,哪裏來得什麽害臊不害臊!”孟氏笑眯眯說了兩句話,倒是將這事情輕易帶了過去:“隻是小孩子心性,麵子上抹不開。就是旁人不說不笑,也隻是疑他笑自己這個那個的。罷了,這親事都是定下了,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然隨了她的意思,想來過些個日子,她這個笨丫頭也就是明白過來了。”


    這話一說,幾個丫鬟婆子都是笑了,倒是你湊一句,我說兩句,頗為熱鬧起來。而就在這個時候,敏君並蘇瑾這裏,卻是沒有她們想像的一般歡喜鬧騰。


    “敏兒,你可還好?”蘇瑾自被敏君拉出了屋子,就是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著敏君的臉色神態,身形音貌,瞧著敏君隻是略略張開了一點,身量似乎略有一點高了,旁的竟也沒有什麽別的變化,他心裏頭稍稍安心了些。但這一尋到一個僻靜處坐下來說話,他又是少不得詢問一聲,隻盼著她說出一點心裏話,自己也好與她排解一二。


    敏君卻是想不到蘇瑾起頭就是冒出這麽一句話,抬頭看著蘇瑾擔憂的眼神,心裏越發的有些疑惑,當即便道:“怎麽這麽問?我有什麽不好的?這些日子就是她們說得多了兩句,叫人聽著不自在,旁的,倒也沒什麽事情,哪裏有什麽好不好的。倒是起頭看著你的時候,瞧著你神情有些不好,是不是又出了什麽事?”


    “我那些事,暫且不提。我過來的時候,聽說你瞧見了……”蘇瑾頓了頓,略有些遲疑,既然敏君將這件事沒有十分放在心上,自己現在又提及,是否有些不妥當。


    倒是敏君見著他這麽個神態,將他的話略略一想,也就是明白過來,當即便笑著道:“這有什麽不好說的?你在戰場上也是經歷過的,血火兵戈,什麽沒見過,這會子竟是說不出來了?放心,我素來膽子便不小,這活人都不怕,死人還有什麽好怕的?據我看來,這活人鉤心鬥角,陰謀算計,比什麽都是讓人覺得森然。”


    蘇瑾看著敏君大大方方將死人活人拿出來說談,一點忌諱也沒有,看著神情也是開朗慡利,並沒有什麽陰霾,當即也是鬆了一口氣,笑著應道:“卻是我忘了,你原就不是尋常的姑娘,性子好強,又是不信這些神鬼之類的事情的。”


    “這話卻是錯了。”敏君聽得一笑,一雙鳳眼微微眯起,倒是如同兩彎月牙,透著靈巧柔和:“這禮佛我可是虔心得很。一日少不得供奉清水燭火,念兩句**的。隻是這等神鬼大事,我是不信能輕易出來便是。再者,那小丫頭,我素來不識,又不曾虧欠了她什麽,有什麽擔心的?”


    說完這個,她看著蘇瑾的神情有時有些陰沉下來,便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肩膀,輕聲道:“怎麽了?可是馮姨哪裏又是出了什麽事情?還是在燕王府裏做事,有些什麽煩擾?這話還沒說幾句,你這臉色便有些不好了。”


    蘇瑾看著敏君有些擔憂的神情,便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敏君的臉頰,又順了順她的髮辮,帶著一點憂愁,一手將一個匣子遞與敏君,一麵輕聲道:“燕王府素來行事端方嚴謹,隻要立身正,又有什麽可擔憂的?還是老事情,母親來了信,一樣是送了些東西,一樣就是提及府裏頭出來的新文。”


    敏君下意識地接過這個匣子,還沒詢問,就是聽到了蘇瑾最後有點咬牙切齒地一句話。她皺了皺眉頭,先將這匣子的事情擱到一邊,心裏想了想,方皺著眉頭道:“什麽新文?難道說顧紫瓊又是鬧騰了什麽東西出來?”


    “何必她鬧騰!”蘇瑾冷笑一聲,比之顧紫瓊,他更為厭憎的是自己嫡親的生父蘇曜——若非他貪心,又是貪圖權勢,又是貪圖女色,存心欺瞞了母親,後又為著一個顧紫瓊,不顧髮妻的安危,想要權色雙收,又怎麽會讓母親這般傷心,鬧騰到這地步!想到這些,他忍不住咬了咬牙,恨聲道:“他帶著那個女人,跟祖父祖母並母親說開了,要納妾!”


    “蘇瑾……”敏君低低喚了一聲,有些為他擔心。


    “若是旁的什麽女子,也就是貪色罷了。外頭的人隻會是說聲風流,許是有人嘲笑先前那夫妻琴瑟和諧的傳言,但母親這麽些年,自然也是看得開的。可一個顧紫瓊,外人怎麽看?哪怕是母親她想得開,但心底哪裏能不在意的?她,難道還比不上一個顧紫瓊?”蘇瑾又是恨,又是擔憂,連說出來的話,也是透著紊亂。


    敏君見著,心底卻是明白的。或許,什麽三從四德,什麽女訓女則,什麽家宅鬥爭,都是能讓這個時代的女子稍稍能接受三妻四妾之類的事情。雖然心裏不好受,但瞧著人人都是如此,都還算能過得去的。馮嫻也是如此。但蘇曜給了她意想不到的一夫一妻,她一是會對蘇曜更是溫存,其二,少不得也會有幾分自喜——自己夫妻和睦,相公隻看著她一個,旁人都不放在眼中。比之旁的宅院,她當然會更歡喜。


    而這種歡喜越是多,等發現蘇曜這種忠誠,為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時,那就是加倍的羞辱!


    第三十二章依依下


    更何況,當初那種情況,分明是蘇曜巴望著馮嫻一命嗚呼,然後尋個人家給顧紫瓊正名,得個好名頭自己再將她娶進來。這種情況,隻要是個人,都是忍不住心生怨恨的,何況馮嫻這樣出身世家,自幼就是丫鬟奶娘婆子擁簇著,父母寵溺嬌慣著的大家千金小姐。她出身世家,在家父母寵溺,出嫁夫婿如意,公婆善待,一輩子風風光光,順心如意。旁人縱然是提起來,也隻會是艷羨讚嘆不已的。


    結果,在蘇曜這一環,她卻發現,自己不過是他爭奪權勢的一個籌碼。他甚至不是好色,而是深深地癡迷一個犯官之女,方守身自好的。以前對這種情況有多麽的歡喜,如今就是多麽的諷刺。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敏君回想著事情的經過,忍不住在心底感嘆一聲狗血。說來,蘇曜其實也就是尋常人,既是捨不得權勢,又難以抵擋舊情人,貪心想得個兩全其美,誰也不是聖人,心底少不得也會這麽想,這麽做。顧紫瓊隻怕自己也是覺得命運弄人,她原是與蘇曜情投意合,家世又是相當,郎才女貌,金童yu女的一對兒,誰料著一遭橫禍臨頭,自己被迫淪落天涯,如今能夠重接同好,自然是拚了命的抓住。但這其中,蘇曜若是重新麵臨美人權勢的選擇,隻怕還會如此。而顧紫瓊這麽費盡心機,難道沒有戀衷權勢?若真是沒有,就不會寧願做妾,也要擠進錦鄉侯府了。


    不論如何,馮嫻卻是徹頭徹尾的炮灰人物,前頭是做了籌碼,而現在在戀jian情熱的蘇曜眼中,隻怕也就是一個管家婆子的角色,哪裏比得了風流靈巧的顧紫瓊?說不得,當初馮嫻病得七死八活,還是因為這件事情。


    敏君在心裏頭越想越多,但看著蘇曜小小的正太臉上難掩焦躁不安的神情,由不得伸出手將他抱住,安撫般的拍了拍他的頭,輕聲道:“事到如今,縱然你趕著回去,這事也是成了。你到底是小輩,長輩如何,卻是攔不住的。再者,我聽著那意思,竟是將顧紫瓊的身份變了,也沒什麽正兒八百地擺酒擺宴。這不是顯見著馮姨還是掌控了全局?想來就是老爺老夫人那裏,也對那顧紫瓊多有顧忌諱。就算馮姨不理會她,他們兩人必定也是存了心的。你且放心,這麽些日子過來,馮姨都是好好的,必定是看開了事情,冷了心。縱然出了這樣的事,傷心也是有限的,倒是不必愁她的康健。”


    聽得敏君這麽一番話,感受到她輕輕拍打的重量,蘇瑾愣怔了半日,忽而道:“她,到底不是你的……”這話還沒說完,他就是察覺到自己話裏尖銳的意思,忙就是掩口不談,隻悶悶著道:“敏君,我心裏煩亂,說話也有些急,並不是真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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