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位置下,珠兒是瞧不大清楚敏君的神色的,但敏君卻是能將珠兒的神情舉止看的一清二楚。也是因此,雖然她語氣緩和了一點,使得那珠兒緊張的情緒緩了緩,但她沒瞧清楚敏君的神色,那惴惴不安的心倒是越發得濃了起來,當即也不曾多想,就是將自己所見的事兒說道出來:“先前我們幾個瞧著下了雪,盤算著差事也都是完了,便鬧騰起來。又猜拳的,又滾雪球的,還有隨手拿著花簽玩樂的。素日裏奴婢便有些懼寒怕冷的,自然不願去外頭冷著,便選了花簽。沒想著隨手抽了一支,竟讓奴婢去尋一支花兒來。”


    敏君聽了這一通話,沒有什麽不耐,倒是越發確定這事兒著實不是尋常的——畢竟,若非是極為重要的事兒,平常這麽一嚇,一般的人都是會開口講最重要的事說出來。絕不會拖拖拉拉。這珠兒如此拉拉雜雜的將前因說出來,無非是怕自個也是牽扯到裏頭去。想著如此,她便越發得耐心下來,對著有些緊張起來的珠兒沒有出言責怪,反倒打趣了幾句:“若是春日裏,隻怕你也不必跑出去,隨意走兩步,就是能尋到花兒的。這寒冬臘日的,你抽花簽子便是不對了——這東君未來,時節未至,如何有花兒,如何提及她去?想來也是受了花神遷怒,特特罰你去折一枝花來。這已然是輕之又輕了,你還心懷不滿,隻怕下麵瞧見的,便是第二重的懲罰了。”


    “姑娘隨口說來,卻是一套裏頭又有一套的,分明不曉得裏頭的事兒,偏生說得若有其事。”聽得敏君有理無理的幾句話,那珠兒苦笑了兩聲,勉強回了一句話。神色卻漸漸有些怔忪起來。


    看著她如此,敏君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心念轉動,忽而便道:“誰說我不清楚的,你不就是瞧見了繁君那丫頭罷了。”她緊緊盯著珠兒,特特在繁君兩個字上重重頓了頓,瞧著珠兒變了神色,心下便有幾分猜測,口中卻還是笑吟吟著,仿佛什麽都沒有注意到一般:“我說得可對?先前錦鷺過來,就瞅見了她一個人往園子裏去了的。你又是是尋一枝花兒的,少不得要遇到她被她作弄一番——她素日裏瞧著安安靜靜的,可也就是這一年的事兒,之前可是比那毛猴子更愛鬧騰的。你饒了她的清淨,少不得要給你一點顏色瞧一瞧。”


    “若四姑娘是這般,奴婢哪個回來說一個字的。”聽得敏君如此說來,那珠兒臉上頓時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當即嘆了一聲。隻是被敏君所說的話提心弔膽了一會,她倒也是漸漸有了一點底氣,下麵的話說得順順噹噹了許多,也略去了好些別的搪塞含糊的言辭:“就是像姑娘所說的一般,因著要折花,那大花園雖說離著遠了些,可到底花兒多一點,自然去那裏頭瞧一瞧的。沒曾想,這一路過來,竟是半點花瓣都不曾瞧見,奴婢雖說有心想回來將奶奶的那幾株梅花這一點下來,可思來想去。還是不大有這番膽量,隻得硬著頭皮往裏頭走去。就在眼尖看到一點紅色,趕著過去,誰想著花兒尋到了不說,順帶還看到了四姑娘正在前麵不遠處做東西。”


    “做東西?”敏君聞言微微一愣,眉梢一挑,竟是有些似笑非笑的意思:“許是她一時童心發作,尋出個什麽事兒來做,特特跑到花園裏折樹枝也不一定。你對這個有什麽懼怕的?我聽著還以為是出了什麽大事兒。”


    “怎麽不是大事兒。”那珠兒到底年歲小,被敏君這麽一番嘲弄,倒是有些急了,當即立時回了一句嘴。隻是下一刻回過神來,她的臉頰立時通紅起來,忙垂下眼簾低低著道:“姑娘不要生氣,我、奴婢也是一時急了。”


    “難不成我素日裏便是那種一言不合心,便是讓你跪搓衣板的?也不消如此懼怕,沒得當我是個吃人的老虎。”敏君笑了笑,伸手招來那珠兒,摸了摸她的臉,柔聲道:“好了,這話都不必說了,你為這個急了,想必裏頭還有什麽別的緣故。你且說一說看。放心,我也會吃了你的。”


    “姑娘素來好心,哪裏會吃人。”珠兒抿著唇悄悄笑了一笑,才收斂起笑容,皺著眉帶著一點驚懼,低聲道:“起頭兒我也是姑娘一般的心思,誰曉得那四姑娘擺弄了一番,又是折騰來折騰去半日。我蹲在那裏不敢動,怕是驚擾了她,也不敢動彈,沒想到四姑娘弄完了事。竟拿出一把匕首割了自個的一縷黑髮,再在手指上割了個傷口將血塗上去,然後念念有詞起來。”


    “她念了什麽?”敏君看著這珠兒臉色煞白,仿佛是被繁君的舉動感到恐懼,便拉過來緊緊靠著自個,輕聲哄道。


    “因著風大雪大,又隔了一段路,奴婢也不曉得姑娘念叨著的是什麽。”珠兒勉強扯了扯嘴角,吞吞吐吐著將最重要的事說出來:“隻是隱隱約約聽著都是老太太、太太的名號,還有什麽誅殺之類的字眼兒……”


    聽到這裏,敏君的臉色也是變了,她霍然站起身,臉色變化不定,站了半天,方回過神來趕著要走出去叫人。卻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她眼前微微一晃,竟是有些發黑起來。


    “姑娘,您怎麽了?”一邊的珠兒見著敏君陡然站起身,一個人站了半天,卻又搖搖晃晃起來,當即忙趕上去扶住,一麵問,一麵慢慢地挪動腳步,想要將敏君重新送回到床榻上麵。


    隻是敏君晃了晃後,隻覺得一陣天昏地暗,竟就是這麽昏了過去。她雖說尚且稚嫩,身量不高,也是沒什麽斤兩的。無奈一邊的珠兒也是個孩童,素日又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隻是做些針線活兒,從不愛多走動的,竟也是扶不住,兩人踉踉蹌蹌幾步,方一同倒了下去。


    好在先前敏君就是坐在床榻邊上,這踉蹌之時也是盡往那邊退去的,所以,這會子。雖然說倒了下去,但也隻是腰肢下麵磕在床沿,上身卻是整個埋入軟軟的床鋪之上的。


    這說著十分長久,但實際上也就是須臾之間。待得珠兒緩過神來,外頭的錦鷺已然聞聲而至。她打起簾子就瞧見敏君與珠兒倒在一起,當下忙上前來抱住敏君,讓她安安生生躺在榻上,一麵又是與那珠兒使了個眼色。


    珠兒見著,忙趕來搭了一把手,口中卻是一絲兒聲響也沒有,待得一切都妥當了。那錦鷺隨即從一側的箱籠裏頭捧出一把百合香放到香爐裏頭,自己再略略整了整周圍的東西,瞧著都妥當了,方拉著珠兒到了外頭詢問。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不過一會的功夫,姑娘怎麽就是昏睡過去了?”錦鷺臉色有些焦急,她生怕是這些日子敏君吃睡不安穩,又是惹來什麽病症來:“你究竟與她說了什麽話兒?”


    “姑娘問一句,我便回一句,並沒有什麽不妥的。”珠兒這時候還有些懵懵懂懂的,她雖說聽著繁君的話,看到繁君的舉動,但這裏的意思,她還沒猜出什麽花樣來,自然不會覺得自己說得有什麽不好的——就是四姑娘的舉動有些怕人,說的話也寒磣,可那也是有緣故的,倒也怪不得什麽這個那個的。


    不過老太太、太太若是曉得這件事自個也是清楚的,會不會對她有什麽不好的?這徐家大宅裏頭上上下下都是王氏、朱氏的人,是極不待見三房的人的。這事兒先前那嬤嬤可是明的暗的囑咐了一通的,再加上這些日子看到的事兒,珠兒最害怕的還是王氏朱氏兩個清楚自己也是在邊上的,順口遷怒。


    而實際上,卻沒有覺得咒罵之類的有什麽不對勁。


    這珠兒不清楚的事兒,敏君倒是一清二楚的,她對於這方麵可是打聽了又打聽,琢磨了又琢磨,書籍更是翻了不少,生怕自己在這些什麽禮數上麵露出馬腳來——隻是這會子,她卻是昏倒過去。


    另外的錦鷺,雖然下意識也清楚珠兒知道的事兒或許有些重要,但她最擔心的還是敏君的身體,便掠過這件事,隻細細問了問珠兒敏君的情況,聽著說是忽然昏過去的。錦鷺如何還耐得住,當下,她立時令珠兒在裏頭伺候,自己趕著到外頭喚了個丫鬟去交在廚房裏頭等著湯藥的青鸞過來,自己卻是急急往孟氏的屋子跑去。


    “奶奶,錦鷺過來跟您請安了。”一路跑到孟氏的屋子裏,錦鷺喘得有些緩不過勁頭,說話也帶著一點喘息,隻是想著敏君還在屋子裏等著她回去,當即也顧不得這般說話不恭敬,忙就是在屋子外頭道。


    孟氏此時原令尚博尚禮兩個奶娘將他們抱過來,一麵逗弄著玩兒,一麵問著事兒,猛不丁聽到這一聲,倒是愣了一愣。卻不想恰在這個時候,那尚博忽然啼哭起來,隨之尚禮也是大聲哭了出來。孟氏見著,一麵令錦鷺到屋子裏,一麵趕著過來哄勸兩個孩子。


    “奶奶,許是兩位小少爺得換尿布了。”抱著尚博的這個奶娘年長些,這方麵的事兒自然也比旁人更清楚一些,稍稍摸了摸,就是有幾分把握了,當即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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