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去做你的事,若是沒事兒,便安生睡吧。明日,你再去原先的嬤嬤手下做事去。”孟氏聽著這丫鬟出了這樣的一個主意,唇角微微一翹,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來:“學好了規矩,再過啦好生做事兒。”


    那丫鬟不提防聽到這個,愣了半晌,臉頰卻是一點點蒼白起來:“奶奶,我這也是為了……”她的話還沒說完,孟氏便揮手道:“讓你去,自然有你去的道理。沒得壞了忌諱的,我不大發了你去,已然太過寬宏了。你好生學一些該學的,再過來吧。”


    聽到這麽一通話,那個丫鬟雖然心有不甘,卻也沒什麽辦法,隻得低下頭輕輕應了,垂頭握拳地退了下去。一邊的徐允謙披著衣衫坐在邊上,倒是沒想到孟氏如此慡利地打發了那個丫鬟,當下便道:“你這會子怎麽了?竟是有些怒目金剛起來?往日裏我瞅著,你行事素來留人一步餘地,倒是少見這般的利索。”


    他嘴裏這麽說著,心裏卻是想著孟氏千好百好,就是這慡利上頭有些不足,太過心慈手軟,竟是個佛家弟子一般的心性。不然,就是碧痕那樣的人,如何能擱到現在?早就打發了去,也免得之前三番五次的受罪。


    “相公有心聽這些宅門裏頭的算計心思,那妾身就多說幾句。”孟氏瞧著徐允謙也是隨口說著的,麵上的神情卻頗為正經,便略略想了想,將裏頭的緣故說道出來:“這葉兒是同幾個小丫鬟一併進來的,先前我瞧著針線言談都是出挑的,便則了她來。不成想,這來了好些日子,她的針線做得雖然巧妙,卻是沒了細緻,量兒也比別人的少。我那時便有些疑惑,往日裏也沒見著她在跟前端茶遞水的做事兒,怎麽針線上頭還這般拖遝?因著如此,我想著近來敏君睡得遲,便隨口讓她盯著,瞧著這一件事她做得如何。”


    “聽著意思,隻就方才熄了燈,她就立時來報,瞧著並沒有什麽錯處,你如何覺得不妥當?”徐允謙聽著這些話,對那丫鬟也生出一點不喜,可對於孟氏打發了她的原因倒是越發得好奇:“我在一邊聽著,倒是沒覺得不妥當。”


    “相公是頂天立地的男子,自然不曉得這女子的心思如何。”孟氏聽到這話,隻用帕子掩住唇,眼裏波光流轉,竟是透出一絲清亮的笑意來:“我連著幾日都是讓她做這事兒,她每日都是回話。可回話的時候,卻是沒對敏君這麽遲睡下,有一點點的擔憂,甚至於對於我x日派她過去查探,也是沒有什麽解憂相報的心思。就剛才那會子,竟還是說出讓睡下來的敏君起身見我的話……您想啊,這幾日青天白日的她不說,偏生夜裏倒是想著拿著敏君討好我,也不顧這都什麽時辰。這樣的丫鬟,我可是使不起的。”


    聽得這話,徐允謙也是有些微愣怔,當下皺了皺眉頭:“那平日裏,這丫鬟做什麽去了?難道她是太太的人?或者是什麽別的?”


    “這倒不是,隻不過,她的心思高著。”孟氏笑了笑,眼裏有些微冷意,但唇邊卻露出一點柔和的弧度:“我因著對她起了嫌隙,便問了幾個丫鬟,誰想著她這般憊懶,卻是個人緣好的,我連著問了好幾個,竟都說是極好的姐妹,心思靈巧不說,也是極大方會來事的。我查了查,方知道,不但咱們房裏的丫鬟大多如此說來,便是你那幾個侄子屋子裏的丫鬟,也多有誇讚的。”


    這話說得雖然還不算露骨,但徐允謙聽著還能不明白的?他不消多想,就知道這個喚作葉兒丫鬟是看中了府裏頭的富貴,起了做妾的心思,又瞧著三房的尚寧不受疼寵,便牽線搭橋一般,搗鼓著要去別的少爺屋子裏,期盼著能一朝飛到枝頭當鳳凰。他臉色微微一沉,由不得想起碧痕來:當年,他雖然受排斥冷待,但也是丫鬟婆子繞著的,為何就是一個碧痕讓他這般看重?竟是旁人都是不理會了,仿佛也就是一個碧痕是個鮮明的。雖然那些丫鬟婆子裏頭,還有他的奶娘……


    難道說,當年的那些情誼,也是碧痕的心思籌劃來得?就如同這個葉兒一般,她是經過一番算計,打定了心思,一點點磨出什麽情深意切的局麵?


    想到這裏,徐允謙心底忍不住翻起一陣躁亂來。他雖然早就對碧痕厭棄生憎,但對與當初那個仿佛是冰雪一般靈慧溫柔的碧痕,對於那段紅袖添香夜讀書的日子,還是有著深切的懷念與眷戀。


    可如今想到碧痕的為人品性,又親自瞧見並聽到一個丫鬟籌劃攀高的心思,徐允謙之前有多麽懷念那些過往,這會子便覺得有多麽的噁心厭憎:“果然是心思高著。夫人,這樣的丫鬟,難道還真箇能讓她遂心不成?”


    孟氏看著徐允謙的神色舉止,唇角微微勾起一絲極富深意的弧度,臉上卻露出幾分無奈來:“若是我早點察覺,倒也罷了。可眼下卻是動彈不得,旁的不說,就是有兩個侄子親自打發了丫鬟過來,巴望著要她。我若是這會子明著處置了,隻怕有時要鬧騰一場。老太太、太太那裏事兒又要多幾樣。為了個安生,我給嫂子弟妹透了信,旁的也就是隨著她怎麽折騰。橫豎,我們三房與她沒了什麽瓜葛,又是做得仁至義盡,誰個也是挑剔不得的。”


    她細細道來,說得有禮有節,那徐允謙聽得也隻有點頭的份。可越是如此,他心裏頭的火氣卻是越發得上來。隻是對著笑意盈盈的孟氏說不得什麽,隻看著兩個小兒子已然安生睡了,便甕聲甕氣著道:“即使這麽個緣故,倒也罷了。好了,夫人,沒得說這些個煩心事作甚,夜深了,孩子都睡了去,我們也早些安置吧。”


    孟氏點了點頭,垂頭露出一段粉頸,隻柔柔地應了一聲,唇角卻勾起一絲冷笑,眼底更洋溢出別樣的森然:碧痕妹妹,你早就去了,還真是可惜了呢。你瞧瞧,這會子相公心底最後一點對你的好感,也是沒了呢。對了,還有你那一雙兒女,雖然那繁君有些棘手,尚寧也不是什麽該督促的,但瞧著你已然去了的份上,我這個做嫡母的,自然會好生教養他們,讓他們曉得什麽是嫡庶尊長,什麽是該做的該想的,什麽是該忘的該了的。


    隻盼著你在天上,也好好瞧著吧。


    心裏這麽想著,孟氏唇角的笑意越發的深切真誠,抬起頭笑著與徐允謙寬衣梳理,再一同登塌安置了去。此時夜色漸漸深沉,一輪圓月正值中天,清輝之下,繁君在睡夢之中無意間露出一滴淚光,而後又迷迷糊糊睡去,她今日算是折騰了許久,哪怕心裏再是悲傷,也是無力相抗的。至於尚寧,他自從喝了一碗湯藥後,就是沉沉睡去,連著繁君過來探望,也是絲毫不知。


    徐家的三房諸色人等,便就這麽度過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孟氏起身梳理整治,方用了飯,和敏君繁君略略說了一會子話,再喝了一碗湯藥,少時歇息,就聽著老太太王氏打發了一個婆子過來。


    “既是老太太的人,還不趕緊迎進來。”瞧著外頭回話的丫鬟並沒有輕易放人進來反而是自己匆匆進來回話,孟氏心裏冷笑,麵上卻是露出緊張的神色,略有些慌亂著嗬斥道:“你素日瞧著有一點眼色,我還道你是個知道高低上下的,今兒怎麽就糊塗昏聵成這麽個模樣!那是老太太的人,可不是什麽貓兒狗兒的!敏兒,你趕緊走一趟,請那嬤嬤進來說話。”


    這麽一通話說來,那丫鬟固然是慌亂,可神色間更多的卻是自責,她是三房的丫鬟,昨兒的事情出來,自然向著自家主子得多。由此,今日這嬤嬤一過來,她就是提心弔膽,生怕又是出什麽衝撞之類的事,趕著就過來回話。一時倒是忘了,老太太那麽個性子的人,沒事兒都得起三層浪的,自己偏生給那嬤嬤沒臉,說不得又是一場折騰!


    自己倒是罷了,左右不過一個丫鬟,瞧著老太太也不好下死手的,隻可憐了奶奶姑娘幾個,雖說是個主子,可整日受氣受累的,竟還不如她們自在些。


    就在這麽想的時候,那邊敏君也是站起身來,她先是勸了孟氏一句安心養神,不要太過激動,這才拉著看似有些晃神的丫鬟,笑著道:“好了,娘那也是一時慌了,並不是有心責罵你什麽。畢竟,你也是一片好心,不是故意如此。你瞧瞧,這會子不是讓我過來幫你撐著場麵了?放心隨著我過去,當著我的麵,那嬤嬤再怎麽著也不敢動手。你也別掉金豆子了。”


    “嗯,多謝姑娘、奶奶。”那丫鬟聽著敏君笑著低語,一時撐不住也是露出個笑容來,可心底還是有些難受:“日後做事兒,我再也不敢沒頭沒腦地胡亂來了。”


    敏君點了點頭,快步走到屋子外頭,看著那陰沉著臉的嬤嬤,當下微微一笑,就是上前來親熱著拉著她的手,扶著她往裏頭去,一麵笑道:“嬤嬤莫要怪罪那個小丫頭,她方才撥過來做事兒,也沒見過幾個人,莽莽撞撞,做事兒不輕快,就是心眼太實在了。這不,娘在裏頭聽說了,狠狠將她罵了一通,令我過來道歉兒,瞧瞧這丫頭的眼睛,可是紅了透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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