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此時心急如焚,如何聽得下這個,立時撐著身子要將敏君抱起來,一麵又厲聲道:“住嘴!敏兒怎麽會不好,她隻是一時病了,過來兩日就會好的!”可說完這話,她轉頭看著敏君的臉,又忍不住哭了:“敏兒,你放心,娘給你找頂頂好的大夫,原是那些個庸醫作祟,待尋了好大夫,你立馬就是會好起來的。”


    繁君站在那裏看著,心裏登時浮現出舊年她病了的時候,碧痕摟著她低低地勸慰說笑的場景,愣了半晌,她方抬手拭去眼角的淚光,默默上前幫著錦鷺抱住敏君,勸道:“母親,還是趕緊到屋子裏去吧。姐姐身子欠安,您也身懷有孕,在這裏呆著可不好,到裏頭喝點熱湯,請大夫過來方才是正經。”


    聽得這話,孟氏略有些緩過神來,她眼神複雜地看了繁君一眼,壓住心裏頭的慌亂,忙就是令丫鬟婆子抱起敏君,又一疊聲地請大夫過來,匆匆忙忙間,倒也顧不得老太太,隻胡亂說了兩句話,行了個禮數,就是含淚看著敏君,隨著丫鬟婆子一併趕回到內室裏去了。


    王氏、朱氏聽著繁君的話,正覺得這情勢略有點轉到自己這邊,還沒來得及開口做定事端,下麵敏君就是忽然發病,將這勢頭打斷了不說,還一撮風似地將孟氏繁君兩人都是帶出了局麵。


    第五十八章悲歡下


    “老太太,太太。三丫頭到底是三弟的嫡親女兒,素來又是穩重知禮,端方溫和,這會子病了,雖說沒得長輩過去見晚輩的禮,但若不過去,老太太、太太最是憐貧惜弱,慈心一片,必定惦記著……”東方氏瞧著這情勢頗有些尷尬,又覺得冷風颼颼,著實有些不大好受,略微一想,便尋了個空隙給這會子尷尬的王氏朱氏搭梯子。


    果然,東方氏一番話出來,王氏與朱氏撐得有些僵硬的威嚴表情立時緩和下來。王氏也就罷了,隻是點點頭,暗自在心底對這孫媳婦多了幾分讚許,那朱氏本就最喜這次子媳婦兒,此時看著她出言圓場,臉上便露出一點笑意,點頭道:“還是你想得周到。正是這個禮兒。”


    “原是老太太、太太心慈,我們這些小輩也沾著一點半點,多想一點兒。”東方氏看著情勢緩和下來,便上前去攙扶住朱氏,一麵說,一麵抬步向前走去。邊上的秦氏見了,原本因為自己身為長媳而被東方氏搶去風頭的僵硬尷尬,也稍有些緩解。她咳嗽了一聲,就是走到老太太王氏的身邊,伸手攙扶住。另外的常氏冷眼看著,也沒隨著過去,也是如東方氏一般低頭去攙扶朱氏——大嫂越發昏聵了,也是家世好,幾個兄弟都是能撐得住腰的,否則暗地裏的算計就足夠了。旁的不說,二嫂出挑,她看著不順眼,可隻讓了老太太這名上說是內宅中頭一個尊崇的與她扶著,她便舒坦了。也不想想,老太太什麽年歲了,縱然討好得了,也沒幾年能仗腰的日子。


    反倒是太太,那可是有的磨的未來掌勢人。這一手,安撫了長嫂,討好了太太,也沒得罪老太太,還顯得自個曉得進退知道長幼禮數。當真是妙著。自己可得好生學一些,有了二嫂的五分心思,這日子也足夠過得舒坦了。


    常氏這麽想著,倒是將今兒沒得出來吃了一肚子冷風的事情暫且拋開,隻仔細體味揣摩著東方氏的言行。也就是在這種麵上和氣,暗地裏各有所思的情況下,一行人有心無心,敷衍著說笑幾句,也就走到了孟氏的屋子前。


    邊上的丫鬟見著是府裏最為重要的女眷,雖然心裏頭有些戰戰兢兢,但麵上還是擠出笑容,先嚴嚴正正比照著往日嬤嬤教的規矩行了禮,方才打起簾子,恭敬地垂眼喚著尊稱請一幹人入內。


    那王氏見這個小丫鬟禮數周到,便高看了一眼,正是想要說一句,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自己往日到兒媳婦、孫媳婦的屋子裏走走,那些個丫鬟婆子,竟多數不如這個小丫鬟周正恭敬,縱然禮數上多半沒出了大格兒,但這麵上的恭敬禮數。和打心裏的恭敬知禮,還是有一點不同的。


    隻是可惜了,這麽個丫鬟,竟是在三房裏頭的,不然,點撥幾句要了來,也算是日後的一個臂膀。老太太心裏頭轉了一圈,卻沒注意到,自己心中所想的這個規矩丫鬟,手指頭微微顫抖,連著眼底都有些微懼怕的神色。


    說來,這裏頭的緣故也頗為好笑,那日三房一場風波過去,孟氏等做主子的或是傷或是痛,還有各色傳言不休,兼著三房裏頭的孟氏的心腹趁機搗鼓,或是將風聲遞出府裏,訴說徐家三房相互間的親善與飽受長輩挑剔偏見的苦楚,徐家長輩的昏聵與貪婪無厭等等;或是拿著這事調教丫鬟,磨去她們的性子,教訓規矩,將三房的丫鬟婆子都籠絡一圈兒。這一裏一外,破繭成效,隻一個不好——有幾個丫鬟隻見著孟氏等和善大氣,素日裏並不是動輒打罵,原都是好伺候的主人家,卻被老太太等素日不怎麽見的長輩都折騰到傷的傷,痛的痛,心裏越發懼怕。


    這裏負責打簾子的小丫鬟蕊兒。便是其中的一個。她素性膽小,卻又是個眼尖愛瞎想的,原本心裏就戰戰兢兢,舉動都比照著老嬤嬤一般掐著規矩來,一雙眼睛更是不斷偷偷看著王氏朱氏兩個。


    偏生這時候,王氏、朱氏兩個都是頓了頓,一個感嘆這小丫頭禮數規矩不錯,一個是瞧見了小丫頭偷眼的時候,小小的巴掌大的臉蛋,滿滿的驚懼不安。朱氏原就憋著一肚子的火氣,看著這蕊兒惶恐的神色,越發覺得刺眼,當下就是停下步子,一巴掌將那蕊兒給打了個倒栽蔥:“哪裏的破麵鬼,沒規沒矩,白瞎了一雙眼!”


    這蕊兒正是提心弔膽的時候,忽而招了這麽一頓,差點就是魂飛魄散,隻是朱氏存心那她作伐子,原是憋足了勁道,她一個瘦瘦小小的丫頭,栽倒在地不說,額頭也磕出滿手的鮮血!


    這一場驚嚇。一次劇痛,蕊兒慌亂失措之中,竟是將提心弔膽的驚懼直接嚷嚷出來:“太太饒命!太太饒命!奴婢不敢了,不敢了!”她撕心裂肺的喊著,又是滿頭鮮血,隻爬著過來求饒,真真是形容可怖。


    滿屋子上上下下的各色人等,上至王氏,下到蕊兒一般的小丫頭,都是倒抽了一個冷氣,隻覺得脊背之上透出一股寒氣。忍不住往朱氏看去。


    那朱氏也是想不到,自己這含怒的一巴掌過去,竟是讓這個小丫頭見了血。想著近來自己多有不順,越發覺得這一抹血色極為礙眼,竟是生生觸了黴頭。想到這裏,她倒是將心裏頭的一點寒意拋開,也沒理會眾人的眼神,看著這蕊兒爬到自己腳下相求,當下冷笑一聲,竟是抬腿就要踹過去!


    一邊的丫鬟珠兒,素日與蕊兒就是頗為交好,竟是如同小姐妹一般的情誼。她原也心中懼怕得不敢動,但瞧著蕊兒爬過去求饒,朱氏卻是立意要她死一般,還是要踹過去,終究忍不住撲上來護住,自個挨了一腳。而後,珠兒蕊兒兩個就是摔做一堆,翻滾到裏屋邊上,雙雙呻吟起來。


    這一舉一動細細說來頗為繁瑣,可實際上卻是極快的。朱氏的舉動又是出人意料,由此,屋子裏頭竟是無人說話,而裏頭的孟氏,雖然擔心敏君,可聽著這些聲音著實心驚,隻得讓繁君並兩個婆子看著敏君,自己出去瞧一瞧。


    也是巧了,這才打起簾子,那兩個丫鬟就是撞了過來,孟氏猝然間沒有反應過來,隻看著有什麽東西滾過來,就是覺得雙腿生疼,猛然栽倒在一邊的丫鬟身上。好在,這一段日子,事情極多,孟氏有孕在身。隨身的丫鬟婆子都是挑有氣力的老成穩重人,數量也比往日多了點。


    因此,孟氏隻是被撞了一下,一邊的婆子丫鬟就是反應過來,趕緊扶得扶,抱得抱,叫叫嚷嚷著擁簇上來,沒讓孟氏真箇摔了。饒是如此,孟氏先前肚子裏的胎兒便有些不穩,經了王氏的一巴掌,這麽些日子的操心勞神,這一場驚嚇便如同壓在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蘆葦,讓她終於手腳一軟,昏了過去。


    “姑娘!”孟氏身邊的青蓮墨ju兩個,原就是陪嫁的丫鬟,自小服侍著,最是忠心不過的,瞧著孟氏的情形不對,她們兩個一時忘了形,臉色煞白隻叫著姑娘姑娘,倒是將那三奶奶給渾忘了。


    隻是,這會子也沒人計較這個,不但秦氏、東方氏、常氏這三個兔死狐悲,心有戚戚之餘趕著上來幫忙,就是老太太王氏也是慌了神,一疊聲地喊著大夫。其餘的丫鬟婆子,各個瞧這不對,有趕著出去喊大夫的,有趁亂逃了的,有偷偷拉了人囑咐的,還有手足無措好似沒頭的蒼蠅團團轉的,各有各的心思,隻那慌亂之中,各色喧鬧嘈雜聲越發的多大了。


    外頭的一些婆子丫鬟遠遠聽見了,或是避退三舍繞著走路,或是趁機賣弄唇舌,編排事端,也是不一而足,越發得忙碌。可在這種忙碌喧鬧之中,朱氏卻是沒個人理會,也沒說什麽做什麽,單單呆愣在那裏,心裏頭竟一時有些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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