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錦鷺素來就是個柔順安穩的,若非是心裏著實焦心,哪裏會說出這樣的話。敏君也是知道這一點,雖然還有心再想些東西寫下來,但也不好在這時候還強著。由此,她放下手中的筆,接過那一碗湯藥,將它一股腦喝完了,又拈了一塊甜糕放在嘴裏去去味道,一麵道:“好了,這不是如你的心意了?我曉得,你們兩個也是心疼我的身子,今日就到這裏好了,明日早些起身也就是了。”橫豎明日派婆子過去,也不能十分早,顯得沒有禮數,算了算也有個把時辰,自己眼下也想不出什麽來。還不如睡一覺,許是能再想點什麽出來。


    敏君盤算了一番,倒也沒有再拖延,吃了藥梳洗整理一番,也就安安穩穩地睡了去。隻錦鷺與青鸞兩個,先前敏君說的時候有些不贊同,覺得自家姑娘病著也不安分,須得與三奶奶稟報。可等著敏君睡下,她們兩個到了外頭的屋子,一番商討後,卻又覺得以先前姑娘的舉動,若是明日遲了,心裏不舒服,隻怕也是不好。


    兩人糾結了半晌,隻得取個折中的法子:明日早些喚姑娘起身,但聲音低一些,若是姑娘起得來,自然是心心念念所致,沒個什麽法子,還不如隨了她的心。若是姑娘起不了身,那是老天想著姑娘多休息,天意如此,她們兩個奴婢能怎麽樣,總不能真的將姑娘折騰起來吧。打定了這主意,兩人也是各自安歇去了。


    如此,這徐家也變漸漸安寧下來,隻另外一段的蘇家,此時卻是鬧騰了一宿方才折騰過去。如同蘇瑾所想的一般,他說服了母親馮氏後,與祖父提了自己想要去邊疆征戰立功,祖父果然十分欣喜,隻是因為馮氏素來身體不康健,在這上麵有些猶豫。


    蘇瑾見了,便會意道:“祖父可是擔心母親沒有我承歡膝下,隻怕有礙康健?若是這個,倒是不必十分擔心。一者,母親已經曉得孫兒的想法,她出身將門,自然也比旁的嬌弱女子更曉得這裏頭的道理。二者,即便沒了孫兒承歡膝下,徐家三房的姑娘極得母親的歡心,雖說不得無人不愛,但性情脾氣都是與母親頗為投合。孫兒先前還為此有些吃味,可細細想來,便是孫兒十分孝順,在有些上頭倒也不如女孩兒心細,又不愛女子的那些玩意兒,說不得母親與那姑娘更說的上話,也是應當的。如此一想,倒覺得正好兩下便宜。”


    聽得蘇瑾如此說來,他的祖父蘇定也是點頭,道:“早年你祖母、母親都對沒個女兒有些失望,從這說來,你看得倒也不差。也罷,眼下你也漸漸長大了,原也不當耽誤了前程。不過這從軍是一回事,你父親素愛舞文弄墨的,我這些年瞅著,這文士雖不頂用,可也有些機巧,你在這文墨上頭也不得十分鬆懈。”


    蘇瑾聽了,自然答應,他雖然十分喜歡舞刀弄槍,兵書戰陣等東西,可這也不妨礙他行文讀書,這要求他本就能做得到,自然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如此一來,那蘇定便趁著歡喜,在晚上索性一股腦說了。


    這下,蘇家可是鬧騰開了。


    第四十八章巧合上


    “瑾官雖是年幼。未曾深知日後如何,可也算知文達禮,頗有幾分章法。這原就是可造之材,如何能去行那武夫的事!”蘇曜聽得父親蘇定的話,臉色猛然一變,再看看神色淡然的嫡妻馮氏,低頭不言不語的次子,以及隻稍微抬眼看了自己一眼的母親葉氏,心裏頭的火氣越發上湧——他是蘇瑾之父,但在這裏事關自己兒子前程的大事,他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但蘇定是蘇曜的親生父親,又是一輩子習武的,聽到蘇瑾這話,自然不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反而冷笑道:“武夫?武夫又如何?若是你嫌棄個武夫,行,我將這個勞什子的錦鄉侯給老2、老三去!成日見得酸文不算,屁點大的能耐都沒顯出來,這會還嫌棄你老子身上了!”


    這話一說,蘇曜臉色由不得一陣青一陣白,難堪了一會。方才直愣愣坐下來,半晌才是道:“瑾官是我的兒子,他的事,父親怎麽也要與我商量一番,再做決定。他年歲不大,就算跑到戰場上頭,又能做什麽?平白耽擱了時日,拖累了前程。若是他從文沒個什麽資質,倒也沒什麽,可他分明是從文的材料,何須道邊疆受苦受累,還讓家中的人為他擔驚受怕?”他這一番話卻是真心實意的。畢竟,他這麽些年,也就蘇瑜蘇瑾兩個兒子,因此雖然對馮氏並沒多少感情,可對著自己的骨血,總歸不一樣的。


    若非如此,當初蘇瑾做的那些事,換了個別的人,蘇曜絕不會默然收手。而這兩個兒子之中,長子蘇瑜自幼就是酷愛武藝,無心文事,因此,縱然蘇瑜也有幾分文才,但其遠去邊疆謀奪戰功,與他來說倒也是情理中的事情。可次子蘇瑾卻是內斂勤學,文武兼備。其中仿佛在文章經意上頭更投入三分的,他早就盼著這個兒子日後成為一代文豪,如何願意放手?


    蘇瑾的手指頭微微一動,卻漠然地垂下眼瞼,心裏不曾有什麽感動遲疑,反倒生出幾分冷嘲來:這男人以為自己是什麽?他什麽時候做了為人父該做的事?府中的西席是母親請來的,教授武藝的是祖父的部下,便是偶爾的時候他閑了將自己或是西席叫過去問兩句話,聽得文章不錯,隨著自個的心情叱責或者贊兩句這樣的事,他也是寥寥可數的幾次而已。


    尚且比不得自己身邊的侍女曉得多。到如今卻是自詡為人之父,該是有決定自己未來的主張了。


    何其可笑!


    心裏這麽想著,蘇瑾的手由不得緊緊握成拳,喉頭滾動了幾下,將心底那些厭憎稍稍壓製住一些。而就在這時候,身邊忽然伸過來一隻細白柔軟的手,輕輕將他的攥緊的拳頭握在手心裏。


    不用側過臉細看,蘇瑾便知道這是母親馮氏發覺了自己的異常,方伸出手來安撫自個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臉色漸漸恢復過來——有什麽可氣可惱的?自己若是真不將這個男人當做父親,隻做陌生人。便沒有什麽可以可恨了。現在的惱怒憎恨,未嚐不是一種在乎,在乎血緣,在乎那幾乎從沒有得到過的父子之情……


    就在蘇瑾漸漸緩和過來的時候,那邊的蘇定已然直接說了出來:“我蘇家的子嗣,本就是要血裏來火裏去掙來功業的,又不是如你與老2一樣不結實的,如同去不得沙場爭雄?再說,這孩子雖然文也來的,可這武藝也是不差的,他自個選了去沙場的,我這個做祖父的,自然得成全。”


    聽得這是蘇瑾所選的路子,蘇曜臉色越發得陰沉下來,他看著靜靜坐在那裏不說不動的蘇瑾,怒極反笑,當下便冷聲道:“果真是文武全才,自個便能拿定主意。倒是將我這個做父親的當做陌路人,連一聲也不必問!”


    “蘇瑾不敢。”聽得這話,蘇瑾緊了緊握住自己手的馮氏的手,站起身來靜靜凝視著坐在那裏的蘇曜,神色沉靜,言辭淡漠:“隻是父親素來不十分在意兒子這上麵的事,這兩日也沒什麽好的時機,是以先稟了祖父、母親。原是想尋個機會再與父親說的,隻是祖父知道後,說近來正是有個機會,早些說清楚了早些準備,這才……”


    “夠了!”蘇曜這時候臉色也有些紫漲起來。他心知蘇瑾所說的並不是虛言,近來因為紫瓊為那個徐家的姑娘所撞破一事,他與馮氏多有嫌隙,連帶也發作在蘇瑾身上,見麵不是叱責,便是冷諷,原想著發泄心中怨憤之氣,沒想著竟有這樣的事出來。


    不過,就算這不是虛言,但蘇曜想著近來馮氏冷淡的神色舉止,由不得對蘇瑾的言止生出幾分懷疑與惱怒:縱然這些都是真的,也不當如此落自己父親的臉麵,這蘇瑾必定是因為其母馮氏齎恨自己並紫瓊兩個,言行舉如此無禮無端,果真可惱!


    一邊的蘇定看到這景象,以他人老成精的毒辣眼光,如何會看不出裏頭緊繃的情緒,他雖是對蘇曜暗自搖頭,可想著兩個孫子俱是可造之材,比之另外的孫子高出十倍不止,便也壓下心裏的那些念頭,冷言道:“行了,瑾官是你的兒子。也是我的孫子,他有誌從軍,有什麽不好?你向日就隻與那一幫清客弄什麽詩阿幹的,說是關心兒子,這前前後後三個西席你操行過哪個?還不是媳婦一一問了人請來的?若你給我孫兒的前程也是如此安排,我倒覺得瑾官就算到了邊疆寸功未立,也比你安置的強。”


    這話一說,一邊的葉氏也點了點頭,勸道:“罷了,曜兒,兒孫自有兒孫福。瑾官既是自個下了決心,也沒什麽不好的。咱們蘇家並幾個親家多半與武將有關,這同僚下屬也不少,哪裏就委屈了瑾官不成?再者,瑾官最是勤勉不過,便是沒人催著也是日日勤讀書,勤練武的,難道你害怕他憊懶不成?他有心,你就隨他好了。若是這次出去真箇有些名堂,那就隨他,若是沒個聲響,我們再說說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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