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鸞探過頭,看著紙上畫著十來個花樣,就忙不迭奪了過來,一麵看一麵道:“姑娘這個果真好,最好的就是這些花樣,樣樣都精細,樣樣都妥當,唉,若不是今年乞巧節那會姑娘病了好一陣子,隻拿了素日做得一點針線過去,說不得,就是姑娘要當冠的了。”


    “盡是胡說,我還有得學呢,哪裏就幾個月的功夫能比得上人家幾年的功底了?”敏君嗔了一句,便起身伸了伸腰肢。今日孟氏發了話,她原不用去請安的,但禮多人不怪,她身子又好,到底還是打點了一下,去請了個安,又吃了一點東西,方回到自己的屋子裏。


    是夜,敏君就趕出一件袍子來,第二日與孟氏瞧了幾眼。孟氏看著那針線還是笑著點了兩句,看著衣料裁得不差,也是歡喜,再瞧瞧那上頭添彩的一個盤扣,倒是撐不住笑了:“這扣子倒是做得不差,顏色也好,隻是看著有些變扭。一般的小扣子在裏頭好係也就罷了,做在外頭瞧著倒有些忸怩。好在這都還是精緻的,權當一點花樣兒。”


    聽了這話,敏君雖然有些悻悻的,但看著孟氏令人收起衣裳預備下回送過去,倒也鬆了一口氣——好歹,遊湖這件事情,大約是能去一趟了。


    第四十九章過年


    日子過得極快,敏君才是帶著欣喜遊湖完了。又是與蘇瑾寄了幾封信,悄沒聲息的就到了年節的時候。


    這過年的節禮比端午、重陽、中秋這三個節更重,要說起來,本來餘杭離著京都不算遠,徐允謙一家子應該趕回京中的徐家大宅去過年的。隻是孟氏也是將近臨盆,多有不便。京中的老太太、大太太等便寄了信過去,隻道子嗣為重,倒也不必拘束著一定趕過來。言下之意,竟是覺得徐允謙他這個兒子、孫子,過不過去也是無關輕重,有和沒有一個樣了。


    這雖然說也和徐允謙身為三子,不受重視有關,但也算與孟氏臉麵了。由此,雖然預備自己帶個妾過去的徐允謙心生惱怒,囑咐孟氏在年禮上比往年輕兩成,可孟氏卻也不敢太過了,在這年禮上頭算是煞費苦心,擇選了不少瞧著風雅體麵可實際上不算貴重的東西。一麵還暗勸徐允謙:“到底是老太太、大太太特特致書說為了子嗣的。說不得還是看我身子笨重,又想我們一家子團團圓圓過個好年。說到底,兩位老人家雖然糊塗,卻也不曾在大麵上為難。我們身為晚輩的,也隻能聽著。”


    如此苦勸了幾日,徐允謙倒也漸漸平和下來。因著生他的時候是難產,又是第三子,占不得長,也不是最小的,母親朱氏待他甚是冷淡,自小過來了,並不算十分難過,按說起來,他心底也是羞惱居多,也沒多少傷心的。


    “也罷了,既是太太的心意,我們照做就是。”徐允謙神色淡淡的,臉上的沒有多少別的情緒,隻是看道孟氏那隆起的肚子,才是笑了一笑:“隻是你身子笨重,卻得安生保養,今年咱們也簡便些,免得你傷神。”


    一邊的敏君坐著聽了一會子,看著自己這個便宜父親說話一套一套的,漸漸和孟氏親昵起來,她可沒有做電燈泡的意思,起身行了禮,說了幾句話,便是退下去了。


    孟氏見了,還打發了兩個婆子打傘提燈。一麵又細細囑咐敏君:“先前才下了雨,地上濕滑,風又冷,雖隻幾步路,但那鬥篷還得套上,對了,那手爐也要添幾塊炭,捧在手裏暖和些。”說著,她忙令丫鬟重頭給暖爐換了炭火。


    敏君見了,一一領了,又是陪著說了兩句話,便將鬥篷披上,捧著小手爐,扶著婆子丫鬟,打傘而去。走在路上,她遠遠瞧見了一行人,停下步子來,與一邊的丫鬟錦鷺道:“去瞧瞧那是什麽人?大冷的天兒,又是這麽個時辰,看著怎麽像是要去娘的屋子裏?”


    錦鷺聽了,便脆生應了下來。自打了傘過去,沒多久就是帶著人到了敏君的麵前。敏君趁著燈光瞧了一眼,看著並非是旁人,而是前些日子已經重新搬到梨院的繁君,臉上也露出些驚訝的神色,道:“二妹妹,這麽個時辰,你怎麽過來了?眼下風寒雨冷的,你前幾日還咳嗽著,可要小心身子骨。”


    定神看了敏君半晌,繁君咬著唇角,神色變化不定,好半天,竟是突然跪了下來,含淚道:“大姐姐,妹妹求你一件事。不敢說旁的,隻要這事成了,大姐姐日後有什麽吩咐,妹妹必定無所不從。”


    敏君吃了一驚,忙令人將繁君扶起來,一麵訝然道:“到底怎麽回事兒?雖然素日我和你不大說的上話,但到底還是骨肉至親,但凡有我做到的,自然與你周全。”話雖這麽說,但她心底仍舊有些不舒服,畢竟繁君這麽一做,倒像是掐著她不得不做一樣。


    “大姐姐,求你給姨娘尋一個大夫來吧,我打發了人去看。她發了燒胡言亂語的,竟沒個人照看。我想尋個大夫,也是無人應承。”繁君淚如雨下,碧痕到底是她的親娘,雖然已經心如死灰,不再抱有希望了,可要她不理會碧痕的死活,那是如何也做不到的。孟氏雖好,可往年碧痕做得那般過分,繁君雖然感激孟氏,卻也不敢將這事說與孟氏。


    隻是拖了個把時辰,眼看著碧痕額頭越發熱燙,繁君方才咬了牙趕往孟氏這邊。恰巧半路看到敏君,打著好歹多一個人,或許中用的心思,她眼巴巴說了事情,咬咬牙跪下來懇求。


    聽是這樣的事情,敏君倒是鬆了一口氣。這並非什麽大事,雖然孟氏瞧碧痕不順眼,但也沒傷她性命的意思,畢竟這一來顯著她心胸狹窄,二來,沒事閑著瞧瞧當初將她逼到絕地的人落到瘋癲的下場。到底還是舒服的。最重要的是,這當官的總的有小妾,府裏眼下這三人都是不受寵的,這對孟氏來說,可比重新來一個受寵的舒坦——便是老太太、太太,也不能拿著不賢惠嫉妒乃至要人伺候之類話再塞人進來!


    由此,碧痕、碧桃與春糙,孟氏冷眼瞧著,供給也是沒有一絲的不好,竟多有些盼著這些人活的久些,免得再多來幾個難收拾的信新人。再如何。這三個是翻不了身的了。饒是她身懷有孕,那徐允謙十天有九天歇在自個的屋子裏。


    還怕她們幾個不成?


    想到這些,孟氏不免做得更賢惠起來,連對敏君也說了好些提點的話。由此,敏君琢磨了一番,看著不是表麵的話,也樂得做好人。此時立時扶起了繁君,道:“竟有這樣的事!那些婆子丫鬟真真該死!二妹妹,快隨我去娘的屋子裏回話,請大夫來。這生病的事兒可是耽擱不得的。”說著話,她就拉了繁君,一徑趕回到孟氏的屋子,將事情回了。


    孟氏果然皺眉。不說平日她沒趕盡殺絕的心思,眼下在徐允謙的麵前,更是做到了十分,聽得這話後,立時拍案令人請大夫,將那些婆子換了。一麵又勸繁君不必擔心,端是周到細密。


    稍後請了大夫,安排好了人,又聽聞碧痕的燒慢慢褪下來了,孟氏方留了敏君繁君兩人睡到小偏房裏,一麵伺候徐允謙,一麵將事情又打理了一番。徐允謙看在眼裏,記在心中,連著往日偶爾尋個人探聽的心思也漸漸淡了,少了。


    如此,新春佳節終究在爆竹聲聲中來臨了。四周滿溢著歡笑與興奮,從徐允謙孟氏起,到低下的丫鬟婆子僕從,各個都換上自己最最好的衣裳,梳理地妥當喜慶。孟氏大早起來,便與低下伺候的婆子丫鬟仆按著等級與了封賞,又扶著幾個丫鬟指揮這年節。


    那迎來送往的節禮早就備好了,這會自然有穿戴體麵的婆子等負責送去,家中又因為孟氏的身子笨重,也減了好些。加之人手也不算少,這一日竟還是妥妥噹噹,安生得很。


    及至到了晚上,孟氏令人擺了酒,安置好席位,便也歇下來,預備看看戲,好生樂一陣子。邊上的徐允謙看看席麵上頭的,碧痕、碧桃與春糙都是遠遠坐在下麵的席麵,上頭也就是敏君、繁君、尚寧與他們夫妻,便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麽,自是與孟氏說談。


    敏君與繁君坐在一塊,雖然不是很說得來,可也算你問我答,和睦來著。隻那尚寧,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吃酒吃菜也是狼吞虎咽的,且不說敏君冷眼,繁君臉紅,便是那伺候的丫鬟也是皺著眉心裏頭不舒坦,懶怠湊上來。


    那徐尚寧也不是一丁點顏色也不會瞧的人,哪怕他先頭不會太瞧場合,經過一番調教折騰後,也漸漸曉得有些事情,確不是他想的那麽簡單。就拿他屋子裏的幾個婆子說,雖然沒有很管束他的行為,但隻要是他有一句話膈應到孟氏、徐允謙、敏君、繁君這四人,她們便道不孝不悌,將其關入黑屋子裏敗火,別說雞鴨魚肉,連一丁點飯都沒有,隻有清水半碗罷了。


    徐尚寧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經過幾次後,終於曉得什麽話不該說,什麽事不當做。這行為雖然粗魯,但內裏已經曉得什麽是懼怕了。至於其他的,還得以後調教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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