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這些,她臉色猛然青了,連著腿也軟了,牙齒咯咯作響。


    這下,便是徐允謙也看出不對來,他臉色一變再變,瞧了孟氏與敏君一眼,便壓著氣冷聲喝道:“沒事你慌什麽!必定有隱瞞的地方!還不快些說出來,若是再瞞下去,仔細你的皮!”


    墨綾聽了,再也受不住,慌慌張張著跪下來磕了幾個頭,哭訴道:“三爺,奶奶,原是姑娘攔著不然我們說的。說碧痕姨娘是她的生母,便是打死也是應當的。我們心裏害怕,想去說,也不敢說啊!”


    這話一說出來,連著孟氏也是吃了一驚,難道那碧痕下手如此之狠?那可是她的親生女兒啊!聽著這話的意思,竟不是幾個巴掌的事情了。若真是這樣,倒是有些過火了,自己也有些嫌疑。孟氏心裏頭一轉,立時喝道:“什麽打死也應該!繁丫頭是咱們徐家的子嗣,碧痕往日裏我說一聲妹妹,是瞧著素日的情分上頭,可不是正正經經的主子!你們這些伺候的,竟是連這個也不懂!真真該打死!”說完這話,她壓住心裏頭的氣,轉過頭與徐允謙道:“相公,這事卻不能姑息了,否者傳了出去,妾身的名聲且不說,就是徐家的家聲也得敗了!斷沒個姨娘打死自己女兒的事!”


    徐允謙此時已經冷了臉,聽了這話後,胡亂點了點頭,三人也顧不得什麽攙扶,一徑都趕到西廂房。


    這西廂房還是鴉雀無聲的,外頭幾個婆子都坐在那裏說話,看得徐允謙一行人過來,忙都站起身來行禮道福。可這時候誰還理會這些,三人連問都沒問,一徑闖了進去。才進了屋子,一陣隱隱的哭泣聲便從內室傳來。


    第四十四章細雨


    半舊的石青色緯簾被扯落了小半,碧痕拿著拂塵,披頭散髮衣裳淩亂光著腳站在一邊,一麵罵罵咧咧,一麵不斷地捶打著匍匐在腳邊的繁君。拂塵遊絲在午後微亮的光線中遊弋著,扭曲而暴力的母親,哀泣與懇求的女兒,整個場麵撒發出一種異質的感覺。


    “賤人!”就在孟氏與敏君都驚詫地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的時候,徐允謙已經回過神來,他當頭就給那仍舊斥罵責打不休,一點動靜都沒有察覺到的碧痕狠狠一腳,之後更連著踹了七八腳,才氣喘籲籲地停下來,轉頭看向繁君,又是心酸又是悲涼,一時竟是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孟氏與敏君此時都是反應過來,兩人忙就是趕上去扶起繁君,一麵詢問,一麵一疊聲地喊大夫,孟氏瞧著瞧著,更滴下淚來:“好好的人,一眨眼就成了這麽個模樣,要是日後落下什麽暗疾,小小的年紀,日後這一輩子該怎麽好。”說到這裏,她便取出紗帕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她倒不是全然作秀,這繁君她雖然瞧著不順眼,但到底是多少年在眼前看著長大的,又想著先前的景象,看著敏君也在眼前,竟覺得她與當初的敏君頗有些相似,竟都是個可憐的。


    那心底的憐惜之心,倒是多了些。


    敏君瞧著她這樣,又看看雙眼無神顯見著人事不知的繁君,心裏頭也添了幾分心酸,由不得陪著留了些淚。徐允謙看在眼中,越發咬牙切齒,生生又踹了碧痕幾腳,方被孟氏攔下來:“瞧著繁丫頭這麽個模樣,還死活不說出來,雖是愚孝,爺瞧在這份上,多少也體惜幾分。卻不很與妹妹為難了。”


    聽了這話,徐允謙臉色不大好看,但到底悻悻然轉過身,看著已經被抱放在床榻上的繁君,往前走了兩步,看著那淤青發紫的地方,又偏過頭不忍心再看。此時,外頭的婆子已經趕了過來,她們瞧著這裏頭的情況不對,卻也不敢鬧,惴惴然在一邊候了許久,一絲聲響也不敢鬧出來。


    說到底,先前孟氏已經一準囑咐叮嚀過了的,萬不能讓這碧痕一個人的。眼下雖然不是碧痕一個人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可瞧著二姑娘的樣子,像是被打得很了,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不曾看著,之前知道也不曾回話,怕是要有大難。


    早知道就不要理會二姑娘的打賞,幹脆回了話。幾個婆子的臉色都不大好,心裏更是一陣一陣的嘀咕不休。


    孟氏抬頭看到她們,心裏冷笑了一聲,臉上卻是狠厲而惱怒的:“老貨!盡日隻會討吃的,沒瞧見二姑娘不舒服嗎?還不快些請大夫過來!若是遲了,仔細你們的皮!素日我瞧在你們是老嬤嬤的份上,倒是有心與你們體麵!特特尋了輕省的來,你們竟也做不得!今兒我拚著沒臉,把話擱在這裏,二姑娘好,我便罷了,若是二姑娘有什麽不好,莫怪我連一絲情麵都不留!”


    那幾個婆子臉色一白,忙都是慌腳貓似地趕著往外頭跑去。徐允謙看在眼中,恨在心裏,又瞧了瞧繁君,覺得那臉色越發得虛了,立時斥罵道:“站住!”


    “三爺……”她們一時被嚇著了,竟也沒有聽進耳裏,除了一個又跑了幾步留下來,其餘的已經飛也似地沒影子了。


    雖然情況不合宜,但敏君還是由不得抽了抽嘴角,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些荒誕起來。一邊的孟氏瞧著,也是有些驚愕,但看著徐允謙的臉色,倒也不敢作甚麽,隻伸出手將敏君的頭往下壓了壓,自己垂首一點點摸著繁君的身子,看那骨頭是不是都還完好。


    “看著這賤婦,如果她再出什麽麽子,爺這就拔了你的皮!”說完這話,他轉過頭看向繁君,仔細打量了一會,方才與孟氏道:“這裏到底不合宜,還是先去我的屋子。那裏頭幹淨清慡,對繁丫頭也好些。”


    “我也是這麽想著,現下摸了摸骨頭,到都還好,想來搬動也是妥當的。”孟氏用紗帕擦了擦眼角,眼前有些發紅,伸手就想抱起繁君,卻被徐允謙攔住了。


    “你身子笨重,繁君到底也是七歲了,我抱著就好,你也不要太惱了,小心自己肚子裏的這個。”徐允謙一把抱起繁君,臉上露出幾分羞愧的神色來:“說來此事也不該驚動你,你正是有了身子,該保養的時候。”


    孟氏這下真真是有些淚濕眼眶了,她拿起紗帕擦了擦眼,心裏卻有些說不出來的軟和:“有爺這一句話,我這輩子也算夠了。”說完,她又勉強笑了笑,拉著敏君的手,與徐允謙道:“不說這些了,咱們趕緊回屋,這會子大夫也該能請來了。”


    徐允謙看著孟氏眼睫毛上的一滴淚珠,心裏一頓,忽然覺得有些微心虛,抱著繁君的手也有些緊了。隻是聽了這話,他又將那些事情拋到腦後頭,連聲應了幾句,就和孟氏、敏君兩個一併趕著去了書房邊上的偏房裏頭。


    才安置妥當,孟氏尋了紗被蓋在繁君的身上,敏君便遞了一盞茶過去,兩人一個抬起繁君的身子,一個餵水,瞧喝了幾口水,臉色也好看了些,三人方才都舒了一口氣。


    這時候,外頭被打發去尋大夫的幾個小廝也都回來了,其中一個最有體麵的站在簾子外頭回話道:“三爺,三奶奶,張大夫來了。”


    孟氏聽了,往邊上瞧了幾眼,看著總沒什麽暫時躲避的地方,方才拉著敏君走到一側轉過身去。徐允謙卻忙著道:“快快請進來。”說完這話,他抬頭瞧見孟氏與敏君都是躲著,便道:“罷了,這些都是鄉野俗婦的話,哪裏就能出這個。夫人且不必掛懷,咱們家可不是那等粗俗不堪的人家。”說著話,他便起身將那大夫迎了進來。


    聽了這話,孟氏倒也沒什麽感覺。這避諱外頭的男子,原是苛刻之極的人家方有的,其實,就算是宮中,那些禦醫難道就沒見過妃嬪皇後?不過是些小事罷了,眼下的人家,倒也很不算在乎這個。


    畢竟,那感應有孕,自古到今也就一些閑書上有的,說到底,沒什麽是真的。由此,孟氏也是轉過身來,看著大夫整治細細瞧了,方才趕上來道:“可還能調養過來的?可不曾傷得狠了?”


    那張大夫是附近有名的,這些傷在他瞧來,倒也不算十分難下手的。隻是看著這麽個小姑娘家家的,受了這樣的折磨,到底心裏頭不舒服,瞧向孟氏等人的眼神,也不大好。此時聽了這話後,他微微皺了皺眉頭,也不願意多說,隻泛泛道:“卻也不十分妨礙,隻是日後身子骨卻弱了些,須的好生調養方好。”


    孟氏看到那張大夫的眼神不對,卻也沒說一個辯解的話,又是摸了摸繁君的頭,好是半日過去了,方才拿起帕子又擦了擦眼角,嘆道:“若是這般,爺,妾身想留二丫頭在身邊一些日子,好生將養將養。到底是女孩子,若是一時疏忽了,說不得就是一輩子的事。”


    “娘不要擔心,女兒那裏有上好的傷藥。當日蘇哥哥說是宮裏頭的,最是能去疤療傷的。”敏君在一邊聽了,立時反應過來,忙就是接過話道:“女兒這就讓人去拿,二妹妹最是喜歡漂亮,若是看到身上這麽多傷,心裏頭肯定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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