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等到了外頭的時候,四個人卻是遇到了先前敏君覺得頗為不凡的另一個墨紋紅衣的婦人,她看著四人來了,與邊上一個身著蔥綠盤錦衫裙的婦人告了一聲罪,自出來笑著看了敏君幾眼,道:“慧寧、澄寧、紈兒,這新來的嬌客可是孟夫人的女兒?”


    那穿著桃紅紗衫的謝紈聽了,抿著嘴一笑,一雙眼睛閃著光:“娘,你都曉得了,這般客客氣氣作甚麽?孟姨見了,必定生氣。”另外慧寧澄寧聽了,也是一般的說笑。


    “真真是憨貨兒,哪有女兒拆親娘的台腳的?”那紅衣婦人伸出手指頭頂了謝紈額頭一下,便笑著退下手上的一個鐲子,遞與敏君道:“我是與你母親素來交好你,你喚我段姨就好。這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麽好的見麵禮兒,隻這個充數吧。”


    敏君意欲不收的,隻是那段氏這麽一說,若是不收,倒顯得瞧不起這鐲子,邊上又有謝紈等人齊聲相勸,便也收了,一麵又行了個萬福,笑著說了兩句話兒。


    段氏瞧著敏君行事說話都是大方,心底也是有些喜歡,略略說了兩句話,方打發了她們一併去另一側的屋子裏玩。


    “總算出來了,想來蘇妹妹的茶也是烹好了,正好能湊上去吃一盞。”慧寧澄寧三人見著說笑聲漸漸消失了,她們越發的鬆快起來。隻慧寧看著敏君總沒說話,便笑著湊上來,故意舒出一口氣,露出垂涎欲滴的神色來。


    敏君看著她著意與自己說話,也是笑著搭上來:“什麽茶這般有滋味?竟是讓姐姐如此垂涎?”


    第三十三章蘇嫻


    “你等一會就知道了,蘇嫻妹妹那可是個妙人兒。”慧寧笑著說了一聲,拉著敏君,又招呼著在一邊打鬧說笑的謝紈與澄寧:“好了,你們兩個盡愛耍著頑的,今日敏君妹妹才來,你們怎麽還是往日一般笑鬧無忌,可別驚著她。”


    這話一說,那謝紈與澄寧都有些不好意思,脆生生應了兩聲,就重頭聚在敏君的身側,笑問她素日裏如何打發時間,有什麽喜歡吃的喜歡頑的東西等話。敏君笑著一一回了,一應話都是隨常的小姑娘的喜好,並無出奇之處。


    但先前這三人聽到敏君之時,都是想到了那徐繁君的行事,想著要招呼那繁君的姐姐,心裏便存了一點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兒。沒想到敏君過來後,行事說話,竟是與繁君決然不同,倒是個好相處的。這意外之喜,反倒讓她們對敏君添了幾分好感,又是小姑娘家的不曾多想,隻覺得是個好相處的,幾句話後便都漸漸鬆快下來。


    “你喜歡周記的老三樣?真真是巧了,蘇嫻妹妹也是喜歡那個呢。倒是我們三個,卻是喜新厭舊的,凡是出了一樣,就厭了舊日的,隻選時新的吃。”聽到敏君說起新近喜歡的食物是周記的玫瑰餅、茯苓霜糕並鬆子餅,澄寧偏著頭想了一會,便拍手笑道,末了還加上一句:“不過前兒吃的一個花生蘇倒真真是不錯,我吃了好些時日,每次吃還覺得極香蘇可口。”


    敏君聞言一笑,陪著說了兩句話,一行四人就轉過一塊藤蔓密布的奇石,踏入一個小小的亭子裏。那裏有七八個姑娘也是嘻嘻笑笑說著話,中間略略靠後的一處,單單坐著一個小姑娘,正在那裏看著風爐子。敏君抬眼打量了幾下,隻見這小姑娘大概七八歲,眉眼宛然,唇邊帶笑,一身淺黃紗衫如同煙霧一般籠罩著她,脖頸之上用絲繩繫著一個勾雲蓮紋的碧玉環,水光柔潤,映襯著麵容越發瑩潤。


    雖是小小年紀,這一身的風流卻是流淌而出了。


    敏君心中暗暗驚嘆,她附身的這個小女孩已然是容貌秀美,眉目不俗,沒想到今日竟還看到比這一個軀殼更上一層的小姑娘。隻是這小姑娘她雖然生得好,卻也沒有孤立獨行,常與邊上的幾個小姑娘搭上三兩句話。


    “蘇妹妹,瞧瞧我帶誰來了。”慧寧笑著拉了敏君,與澄寧、謝紈兩個一起到了坐在那裏的小姑娘蘇嫻的身邊。


    蘇嫻笑著與邊上兩個說話的姑娘點了點頭,方才起身轉過頭,抿著唇微微一笑,一雙眼睛在敏君身上頓了頓,似是打量了幾眼,她就上前來拉著敏君的手,柔聲細語道:“這位必定是孟夫人的女兒,徐家的大姑娘敏君妹子。你們瞧瞧,這通身的氣度,竟是與孟夫人一般無二。”


    邊上人等聽了,也是笑了:“偏生你說得就是比旁人巧,頭一句說來就是比旁人更好一層。”


    她聽了,隻當沒聽見,笑吟吟拉著四人坐下,一麵將那風爐子上頭水已經沸滾的紫砂壺提上來,自己輕輕擦了擦手,如同先前敏君在電視裏看到的一樣,極是清雅快速地沖泡了十來盞清茶,招呼著眾人一併過來吃茶,自己卻先將一盞遞與敏君,笑著道:“今日嬌客到了,卻沒什麽能招待的,唯獨這一盞茶,卻還算有幾分清味,隻當迎客的一點心意了。”


    “謝謝蘇姐姐。”敏君近來在膏粱富貴之中渡過了好些日子,不像現代身為蘇小涵時,連一點子茶都吃不出個好賴來,此時吃了一口清茶,她略有所感,立時笑道:“味清而遠,色澄而活,我吃著竟是有些捨不得了。”


    蘇嫻淡淡的笑,也沒謙遜,也沒自誇,與敏君說著隨常的話,偶爾又與邊上的人說三兩句,端是誰也都能牽著幾分,使人如春風拂麵一般。敏君在一邊看,一麵聽,也認了幾個出挑的小姑娘,說了幾句話。


    但一趟人認下來,她麵上雖然不說,心底裏卻覺得這蘇嫻、慧寧最是出挑。隻是一個是頗有些八方和煦的知心姐姐做派,另一個卻是行事柔和,溫柔煦然的主人家的姿態。


    要是在現代,這麽個歲數,大半的女孩子不過是隻會發脾氣的小丫頭,古代卻是決然不同。遠的不說,單單這裏的幾個姑娘,也都是各有特色。心裏這麽想著,敏君麵上更多了三分柔和,說話也比平日裏多了些。


    “敏君妹妹,說道起來,這裏離著你家最近的就是蘇嫻還有羅大妹妹、羅二妹妹了。”看著敏君有些融入其中了,慧寧略微緩了一口氣,便又將另外兩個總是不說話的拉過來。


    敏君原還是笑著的,但看到這兩個姑娘過來後,臉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了。倒不是兩個羅家姐妹如何,她們眉眼都未長開,不過普通小姑娘的容貌,略有些清秀,但先前靠坐在外頭的時候還沒怎麽樣,待得走過來時,敏君便發現她們走過來時一踮一踮的,顫顫巍巍,看著都是讓人心驚。


    “兩位羅姑娘可是哪裏不大舒服……”嘴角抽搐了一下,敏君有些訕訕地說出一句話,臉色卻是越發得難看了。


    慧寧微微一笑,並不意外,隻是拉著那羅家姐妹坐下,自己用絲帕略微拭了拭唇角,才與敏君道:“妹妹家中難道沒個纏小腳的?也是,這是北方的習俗,妹妹是南方的官宦人家,家中沒有這些,倒也不稀奇。”


    “裹小腳……”敏君倒抽了一口冷氣,聽著慧寧說起南北習俗異同,自己似乎不必裹小腳,臉色才稍稍好看了些,可想著先前在網絡裏看到過的小腳圖片,她嘴角抽了抽,半天也隻能勉強笑了一笑,便低下頭去了。


    誰知那羅家姐妹看到敏君一臉驚異,還當自己獨出於眾,竟是有些洋洋得意起來,說起話來多了幾分頤指氣使的味道。


    蘇嫻看到這個情景,心裏一轉,忙就是笑著拿話岔開來,她是知道的,自宋代而始,這南北風俗便有些不同。南方的官宦人家說著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損毀,女子自然不能裹小腳。而北方的習俗卻是非裹小腳的姑娘不娶,越是門戶高的人家,越是如此。


    她先前父母在北方做官的時候,好些夫人奶奶過來見了她,都念叨這個,差點兒連她也被裹了小腳。隻是父親立意不許,方才罷了。


    此時看到敏君對此噤若寒蟬的樣子,她倒是多了三分戚戚之心,一麵說著話,一麵拉著敏君轉了個向,自說一番話去。邊上的慧寧也覺得自個失口了,忙就是拉著羅家姐妹說話,將兩邊岔開。


    走出了這亭子,蘇嫻看著敏君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偷偷笑了一回,便拉著她往外頭耍去,及至走到外頭,她小小的臉上露出幾許鬆快,眯著眼往亭子那裏瞧了瞧,方才道:“好歹鬆了一口氣。羅家的姐妹你不必理會,總拿著一雙小腳說事兒。也不想一想,這走路都不能的‘抱小姐’,有什麽好的。”


    看到蘇嫻一直笑著的臉上露出些微嫌棄的神色,敏君也不由得笑了出來:“瞧姐姐的樣子,似乎與慧寧姐姐不同,難道這裏頭還有甚麽故事不成?”


    “不過些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罷了。”蘇嫻看著敏君笑了笑,臉上帶著的一點笑意也漸漸消下去,忽而嘆了一口氣:“其實,這裹小腳又痛楚難當又傷身子,我原想著自個差點要遭了這等苦楚,多有些同情她們。沒想著,羅家姐妹反倒覺得她們裹了小腳的便比我們高一等,說話總抬著眼瞧人,平日裏又是蚊子哼哼一般的扭捏,一味妝出嬌弱美人兒的姿態。也不瞧瞧我們才幾歲,小姑娘家家的,竟是比我家的那些個姨娘還會妝新巧來。”說到這裏,她皺了皺眉頭,仿佛有些懊惱自個說得多了,便抿了抿唇,沒有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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