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你停下來倒是先說一聲啊。”房主摸著自己被撞痛的鼻子甕聲甕氣責怪著陡然停下來的寧非。卻聽到了寧非拳頭狠砸牆麵的聲音。房主嚇的沒再陰陽怪氣了,小聲嘀咕著,“我就這麽一說,你也別這麽小氣的恐嚇我啊。”寧非拳頭狠狠釘著牆麵,因為他看到牆上寫著林趯的電話,後頭還跟著一行字,“200包夜,包您滿意。”那些騷擾電話都是來這裏放肆完的混混打給林趯的。“拿抹布來!”“突然要抹布幹什麽?”房主有些摸不透寧非的行動,看著寧非摸著牆一路往下走,然後回頭凶神惡煞的衝他吼,“提水桶出來!”林趯歇了兩天沒來上班,一來上班就引起了各路的目光。坐在工作台前,正準備開始自己小木匠的日常,卻被林師傅一把奪過了手裏的銼刀。“林趯,你先等等。你這頭是怎麽回事兒?”三位師父齊齊盯著林趯裹了一圈紗布的頭。“是啊。”廖師傅撚著下巴上的那一小點胡子,“你大前天提前下班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怎麽兩天不見人影就搞成這樣了?”林趯隻是低著頭,悶聲說了一句,“不小心磕的。”“不小心磕的?這得多不小心給磕成這樣了啊。”林趯的頭越垂越低。許師傅見了咳嗽兩句,用胳膊肘一杵廖師傅的胳膊讓他停嘴,“行了,還一堆活兒呢。別再林趯這兒圍著了。”林師傅廖師傅自然懂許師傅話裏的意思,識相的都散開了。等兩位師傅一走,許師傅意味深長看一眼林趯,“出門在外自己照顧好自己,父母知道得心疼的。”提到父母,林趯鼻子突然有些酸。他是父母捧在手心裏的孩子,從小爸爸隻說希望他健康,媽媽說隻想他善良快樂的過這一輩子。可是現在......現在就連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敏感神經愛計較,脾氣也壞了。林趯不想這樣,可他不知道自己變成這樣的根源到底是什麽。隻一個勁兒的自責,覺得辜負了父母的期望。這一天,林趯幹活少了以往的幹勁兒,把自己抽空,隻機械的重複著工作。人看著很沉悶,和以往愛笑勤奮的樣子不同了。林師傅時不時停下手裏的活兒回頭看一眼失魂落魄的林趯,轉回頭時候,目光和許師傅不期而遇,兩人對視著相互一搖頭,便沉默的轉正了身體。林趯呆愣的刨著木板,堆出來的木花落在腳邊,讓他想起寧非教他騎車那天,他坐在後座睜眼看到灌木叢裏星星點點的小白花。隻一恍神,手邊倒刺撕開一塊。林趯吃痛的皺皺眉毛,包住手指呆坐著發楞。我到底為的什麽變成這樣?到了晚上下班,廖師傅不再讓林趯收拾屋子了,催著他趕緊回去休息,打掃的事交給他來做。林趯沒答應,隻是不想讓自己因為體貼的照顧而讓自己感到特殊。一旦特殊了,少了他平常習慣的模式,林趯就會不停想起,自己變的有些不對勁兒這回事。他還是堅持著自己分內該做的事,讓三位師父下班先走,自己留下善後打掃。三位師傅見勸不動,無奈隻有先走。走出商場的時候,還在不停念叨著,“林趯看著好像有些不對勁啊。是出什麽事兒了嗎?”“算了,看他那樣子是不想多提。這個年齡段多少都有點不願和人訴說的煩惱。”“可他反常的過了頭了,平常那樣乖巧好相處的人,怎麽突然變得陰沉孤僻了起來。”“青春期嘛,再過段日子說不定就好了。”這些話一字不落都落在了等在商場門口的寧非的耳裏。他從柱子後麵繞出來,看著三個老頭遠去的背影,擔心著林趯今天複工有沒有受到其他非議。商場的地勤已經開始整理著要下班,然而寧非還不曾看到林趯的身影。寧非掏出手機想打給林趯,可拇指懸在手機屏上良久,他還是沒打出去。隻是把手機插回兜裏,打算在這裏繼續等著林趯。林趯把地掃了一遍,幫著把幾個工作台上的工具規整好。廖師傅的桌子最淩亂。多餘不用的配件東一個西一個的散著。林趯一個一個的幫著收進抽屜裏,彈簧片,螺絲刀,最後手在一個空心的六角螺母上停住。林趯看著桌麵上的六角螺母,從前覺得自己生活機械沒目的,像個空心的螺母,是他太過單純了,從前的那些單調生活算不上,從現在開始他才明白自己是一顆真空了心的螺母,找不到理由,辨不清方向。螺母被丟進工具盒的時候發出叮一聲響,和其他大件的工具混在一起,估計哪天想找都不找不到。工具盒裏各種銀白的器物泛著冷光,燈光啪一下滅了,門被關上,黑暗裏,工具盒裏又多一聲“叮”,好像是卡在中間的螺母往下落了落,這次才真的落到了工具盒的底部。夜裏風涼,林趯出了商場先打一個顫,身子還沒抖完,身上就多了件皮衣。林趯抬頭看著給自己披上衣服的寧非。還沒開口,寧非像是害怕,先搶了話,“我來接你下班。”說完又撐開了手裏攥著的毛線帽小心給林趯戴上。帽子是寧非的,原本想給林趯買頂新帽子,可怕新帽子勒著傷口,林趯會不舒服。林趯的頭看著比自己的小,整個還是未脫稚氣的孩子模樣,寧非想著林趯戴自己的帽子應該不會勒著傷口。寧非想的沒錯。帽子戴在林趯頭上不鬆不緊剛剛好。寧非看著林趯戴著自己的帽子有些滿足的笑起來。林趯看著他卻是別開了頭。寧非的笑就那麽尷尬停留在了臉上。林趯不是故意躲開寧非的,可動作那麽明顯,不說故意也難讓人信,就連自己都有些信不了。他隻是覺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看著寧非心被攪成了漿糊,越看越亂,越亂就越懷疑自己,他就隻能避開。寧非佯裝鎮定,怕自己給林趯負擔,聲音故作輕巧,“帶你去個地方好嗎?”林趯搖頭,自從馮林對他做出了那樣的事,他不想在外麵多逗留,隻想早早回家躲在寧非給他圍出的“蒙古包”裏,貼著抱抱熊,靠著牆早些睡。“不會耽誤太久,馬上就能回去的。”寧非乞求的聲音讓林趯心頭一跳,最後垂著頭拉住寧非的衣角低聲說著,“走吧。”寧非這次笑的真心實意,臉上的欣喜不加掩飾,用力一點頭,“嗯,我帶你去。”林趯還以為寧非會帶自己來什麽地方呢,結果還是到了快樂園酒吧門口。他站在酒吧門前有些躊躇,想起了第一次到酒吧來的時候,各式目光朝他投來帶著戲謔打量著他。那時候還隻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隻是略微有些緊張,其他倒沒什麽。可現在林趯卻再也無法置身於評量他的眼光裏了,他會害怕。寧非從林趯顫抖的身子裏看出了他的害怕,很想上去攬緊他的肩膀給他打氣,可林趯現在是生人熟人都勿進的狀態,他隻能兩手貼在褲縫上磨搓兩下,按捺下自己的想對林趯伸手的想法,小聲勸慰著林趯,"今天酒吧歇業,隻有江澤和水鑫在。你是認識他們的。"林趯抬頭看一眼門上掛著的暫停營業的標牌,咽咽口水,矮聲說著,“寧非,我能走嗎?”“林趯,我有東西想給你看。看完再走好不好?”林趯這時才正視了寧非,看他臉上近似哀求的神情,小小點了下頭。寧非衝他笑著,領著他進了酒吧。水鑫正抱臂站在舞台前指揮著,“那把舞台後麵的東西往旁邊挪挪,空出地方來,話筒往前擺一點。小心點,這鋼琴可是借來的。”林趯跟在寧非身後,寧非的寬闊的肩背完全擋住了他的視線。他聽水鑫指揮的意氣風發,心裏奇怪的想不是說今晚不營業的嗎?餘光掃一眼周圍,確實也沒有客人,不論卡座還是吧台都空空如也。林趯看著空曠的大廳,他有些搞不懂,既然沒客人,那水鑫怎麽還這麽的鄭重其事的布置著舞台?林趯從寧非身後歪著頭去看,隻看到了舞台前的水鑫緊張的衝台上嚷嚷。林趯往台上看,就看見了原來是水鑫正指揮著搬運工人調整鋼琴的位置。林趯記得這酒吧裏本來沒有鋼琴的。他有些疑惑,抬頭想去看寧非。可水鑫恰好這時候轉過身來,林趯愣一下,就看見水鑫衝自己露出一個笑。林趯嚇的立刻躲回了寧非身後。調整完了呼吸,林趯回味了一下剛剛水鑫轉身過來時的那一個笑。唇角微微的勾起,帶著點似有若無的意味在裏麵,林趯看的出那其實是曖昧。他抬頭看一眼寧非的後頸,頓住了腳步,明白水鑫剛剛那一曖昧的笑是給寧非的。林趯心裏不舒服,因為水鑫轉身過來對著寧非笑的時候,視線卻給了一部分冒頭的自己,然後笑裏的越發沒遮攔。像是......像是故意給他看的。寧非沒察覺身後的林趯停住了腳,他看著台上安放好的鋼琴,再看看對著自己笑的水鑫,帶著感激衝著水鑫回了一個笑。林趯看到,揪緊了自己的衣角,胸口某個也猛的被攥緊,讓他喘不過氣。寧非沒注意到,水鑫卻是注意到了,注意到了沉悶的林趯突然變了眼神。可他仍舊隻是笑,看著朝自己走過來的寧非,轉身和寧非並肩一同上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