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寧非抽著嘴角發出這不屑的一聲,抬腳踢了踢腳下的磚麵,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居然又來這條街上晃,當時是下雨天想著抄個近道才從這條街裏走的,估計著裏麵坐著悠閑喝咖啡的人都把自己當笑話看。想到這裏,寧非有些不服氣的扭頭看路邊的咖啡館,現在天氣還冷著,咖啡館前撐起的小雨棚下沒有人坐,大多是因為客人不想抱著咖啡出來吹冷風。路燈亮起,寧非抬眼看看燈,真是連路燈都裝點的這麽有風情,低頭歎口氣,“今天還會在這裏遇到他嗎?”他從酒吧出來的時候,剛好被江澤看到,江澤喊住他,“這快晚上了,你要去哪裏?”寧非不耐煩的撓撓頭,“去外麵轉轉。”江澤把他從頭到腳看了個遍,“你拾掇這麽幹淨出去轉?還是說……”“對!”寧非有些心虛了,“我出去搜羅搜羅合適的人。你不總在念叨別讓我睡在員工休息室的嘛,要我別睡這兒,那我就得獵到一個包我住處的人。”“寧非,你能不能好好過日子?”江澤又開始了他的苦口婆心,“你可以先來和我住,昨天的那個小子一副涉世未深的樣子,你能不能別去禍害人家?你忘了你上一個……”“夠了!”寧非打斷他,原本隻是想要江澤別再舊事重提,可一張口卻又說出了有些違心的話,“誰要和你去擠床位。”江澤愣了愣,恍神的功夫寧非已經出去了。江澤對著已經沒了人的酒吧大門笑了笑,寧非被人好聲好氣養久了是不能吃苦了。江澤現在不過是一個小酒保,每月也就那麽些錢,他舍不得花太多租單間,隻是租了個半地下室裏的床位,裏麵睡著的都是累了一天沒時間收拾自己的打工仔,難怪寧非看不上了。寧非環抱著手臂靠上了路燈,三月的夜晚還是有些涼,他穿著皮衣雖然擋風卻擋不住寒意。昨天表演完之後一直守著了林趯,員工休息裏也沒個能洗澡的地方,他的頭發還是昨天臨上台是噴的銀白發色。劣質的定型水讓頭發打了結,寧非習慣性的撓了撓頭發,捋不開打結的地方,暴躁的一拽,就拽了好些頭發下來。寧非低頭就著昏黃的路燈看著手心裏拽下的那一把頭發,想到從酒吧出來時江澤的好意相勸,而自己卻出口刺了他。想到這裏寧非對著手裏的頭發歎口氣,歎完手一抖,頭發飄落在地,“反正我早不是什麽好人了。”說完又繼續打量著這條街,“原本不知道他是林趯的時候,看他在這種地方和我搭訕,手上又戴著名表,還想著要是勾上他了,我也就不用窩在員工休息室了。沒想到居然是林趯這個笨蛋,瘦這麽多我都認不出來了。“寧非想起昨晚林趯站在台下入神的聽著自己唱歌,嘴角情不自禁翹了翹“有些地方還和小時候一樣。可他好端端的為什麽退了學?“林趯從小就乖,寧非聽他說退學的事,簡直不敢相信。寧非想到了林趯十分寵愛他的父母,猜想他家裏估計快著急死了,還是勸他趕緊回家,別再頂著張幼稚好欺的臉到處晃,不然他手上那塊表又會引來多少像自己這種不懷好意的人。寧非著急想把林趯勸回家,除了擔心他在外麵上當受騙,也怕見過了林趯的江澤會和老板打小報告。打定了主意,寧非仔細盯著這條道生怕錯過了人,冷風竄過他的脖子,他打了個噴嚏,抽了抽鼻子,又想起林趯當時連吧台一個位置都不願意花錢的樣子,“可他現在怎麽變的這麽摳門了,難道家裏破產了?”寧非搖搖頭,“不會,不會。他戴著的表那麽貴,昨天一定是來探我底的,故意擺出那副可憐樣子和我對招。嗯,沒錯,嘖嘖,這麽多年沒見,沒想到那麽乖巧的林趯也學會套路了。可他不是對男人不感興趣的嗎?那幹嘛還來試探我?”寧非百思不得其解,“這林趯到底在搞什麽?”寧非想來想去想不通,他又想起昨天林趯一臉誠摯看著自己的樣子,站在台下看著自己唱歌的時候眼裏閃著光,一如當年在台下看著唱歌的自己。寧非的思緒飄遠,漸漸想起小時候,他用力摁著林趯的手在鋼琴上,矯正他的手勢,林趯癟著嘴忍著要掉的眼淚,原本胖乎乎的臉蛋因為他的癟嘴更加的鼓,等他摁著林趯的手好不容易勉強彈完了一首曲子,林趯就扭過臉來和自己說一聲,“寧非,你可真厲害。”那時候胖乎乎的林趯眼裏也閃著光。腦裏翻來覆去琢磨著和林趯有關的事情,琢磨到最後心裏一驚,醒過神來居然發現自己正傻嗬嗬的笑著,突然氣惱的直接一拳砸到身旁的路燈柱上,柱子都跟著晃了晃,“真是邪了門了!”寧非收回了手,深吸一口氣,“你隻是奇怪他現在的處境,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沒有其他!我今天特地過來堵人不是為了看他,就是為了確認他手上的傷是不是沒事了。”寧非胡亂抓了抓頭發,一不小心又扯了許多頭發下來,他痛得呲牙咧嘴,揉著腦袋,嘴裏罵罵咧咧著,“呸呸呸,剛說的都是什麽話,誰特地來看他。”冷風又吹過,這一吹好像把寧非吹的清醒了些,裹緊了身上的皮衣就打算走,“我真是腦袋被驢踢了,居然想著到這裏來堵人。”剛轉身,目光卻被定住,因為他看見林趯走過來了。第5章 向政治老師鞠躬林趯覺得自己今天可能有些太累了,出了商場從後麵的這條文藝街裏繞,還要再走五條街到自己現在住的那間小閣樓所在的老舊小區。明明早晚都已經走習慣了的路,林趯今天卻覺得特別遠,眼睛感覺在冒火,走路都是一腳深一腳淺。林趯覺得自己的身子特別重,與其說是在走,不如說是自己用意誌在拖。“嗯咳,嗨,好巧。”寧非見到林趯走過來,清清嗓子,背靠燈柱偏過頭來假裝不經意的和路過的林趯打著招呼。寧非猜想林趯會一臉驚喜的看著他問你怎麽會在這裏,那時候自己再輕飄飄的說一句恰好路過,隨意的剛到好處,再加上暖黃的燈光映襯自己的這張臉,會讓林趯以為是特別的緣分。寧非想著想著,嘴角不禁上翹,就快要為自己的巧妙的安排而拍手稱讚,可回過神來的時候,林趯已經拖著腳步從他麵前路過,似乎一點都沒在意到。“咳咳咳!”寧非又故意大聲咳嗽了兩聲。然而林趯卻隻留給他一個背影。這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寧非心裏突然有了落差,他還從沒有遇到過對自己視而不見的,以為這是林趯的手段。寧非心裏越發的生氣,看著林趯的背影想,這麽點大的孩子都會和自己耍心眼了,林趯不該對自己耍心思的。寧非擰眉看著林趯的背影,看林趯拖遝的步子走了半天也沒離自己太遠,寧非對著林趯的背影哼笑一聲,“哼,果然,林趯想不到你居然也學會拿捏人了。我偏偏不吃你這一套!還得代你爸媽好好教訓你!”寧非生氣的上前拉住了腦袋暈乎的林趯,帶著點要理論的架勢,不服氣的開了口,“你剛剛是故意的?故意吊我胃口?”林趯抬頭露出自己虛弱的臉,寧非看到他這樣的神情縮了縮用力壓著他肩膀的手,又怕自己在他眼裏看著像是露了怯,揚起音量大聲說著,“你可別和我玩嬌滴滴的這一套啊。”林趯使勁睜眼看著麵前人,他隻看到眼前人的嘴巴張合著,像是在說什麽,耳朵收了聲,卻沒過他的腦,林趯盯著眼前這張不知疲倦嘮叨著的嘴,讓他突然想起了從前的政治老師,他從前政治課上老打瞌睡,睜著眼睛看講台上的小老頭啪嗒啪嗒吐著唾沫,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可他就是聽不進去,最後那小老頭發現了正盯著自己發呆的林越,拿著黑板擦往講台上一拍,講台上的粉筆灰都被震的飛起,然後林趯被大聲點名站起,那小老頭個頭不高音量十足每次林趯被點了名都得嚇一哆嗦,那老頭的音量就和現在自己麵前一個勁兒喋喋不休的人一樣。“對不起,老師。”林趯對著寧非鞠了一躬,為自己的走神道歉。“啊?”寧非瞧了瞧自己麵前站著的林趯,被他的這一句對不起老師給弄昏了頭,心裏暗想這又是對自己使得什麽套路啊?“林趯?”寧非小心翼翼喊著他。“嗯?”林趯心不在焉應了一下。寧非看著林趯潮紅的臉頰,混沌發蒙的眼睛,朝著他的額頭伸了手,這一摸才發現林趯的額頭正燙的厲害。寧非這才明白了哪裏有什麽套路,剛剛是林趯燒糊塗了說的胡話。“你這怎麽燒的這麽厲害?”寧非摸著他的額頭順帶幫他揩了揩上麵的汗,撩開被汗沾濕的劉海,拉上他的手打算送他去醫院。“嘶——”剛被碰到的手的林趯皺著臉倒吸氣的趕忙抽回了手。寧非看他反應大嚇的收回了手,低頭去看他的手才發現自己情急之下拉到了林趯受傷的那隻手。寧非有些懊惱自己怎麽倒忘了林趯幫自己擋刀還傷了手呢,剛剛摸到上麵纏好的繃帶好像還濕著,寧非抬頭看著林趯問,“你的傷口碰水了?”林趯有些口幹舌燥的咽了咽口水,這一咽就覺得嗓眼疼的厲害隻皺緊了臉沒去回答寧非。寧非看他神情痛苦又著急問他一遍,“你傷口是不是沾水了?”問的急了還上手抓著他的胳膊晃著他的身子,好讓林趯快點回答。林趯被他晃得全身都痛,腳下一扭身子就往旁邊歪,寧非看了趕忙伸手勾住他的腰,這一帶林趯剛好靠上他的胸口。有了倚靠的地方,林趯這才覺得自己重到不行的這幅身子鬆快了些,人一放鬆才回答上了寧非剛剛問他的話,“我回去之後洗了兩把臉。”“難怪了。”寧非沒好氣的說著,低頭看一眼靠在自己胸口上的人,什麽想法都沒有隻是伸手捋了捋林越的額頭上的頭發說著,“我送你去醫院。”林趯搖搖頭,伸手揪緊了寧非的衣襟,“不要去醫院。”“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你傷口估計是發炎了!”林趯堅持著,“不要去醫院,我沒錢。”寧非懷疑的低頭看著林趯揪緊自己衣服前襟的手,那手上戴著的可是價值不菲的名表,“不行,你燒的不輕,都說胡話了。”“不要去醫院。”林趯燒的手上沒力,拳頭就算握在寧非的胸口了可也使不上力氣去把人推開,在他印象裏自己是在使力推著人的,可實際上寧非隻是低頭看著林趯握著一隻拳頭在自己的胸口打圈圈。寧非抓住他的手,口氣十分堅定,“你必須去醫院,不然人都燒傻了。”“不行,我不去醫院。”林趯的口氣聽著像是耍無賴的小孩,他靠在寧非的胸口抬起眼皮向上看一眼寧非,“寧非,我怕。去醫院會讓我想起元好哥哥。”說完嘴角下咧著看起來一副快哭的模樣。寧非的堅持被林趯抬起眼皮飛來的那一眼給擊塌了,尤其他還聽著林越甕聲甕氣的喊了他一聲“寧非”,小時候拖著鼻涕的林趯也是這樣追在他的屁股後麵喊著他,“寧非,寧非,能不能教我彈琴。”然後原本有些不耐煩的寧非在琴凳上坐了一個下午,十分嚴厲的狠狠摁著林趯的小胖手掰著他的手指教他認琴譜。冷風鑽進寧非的脖子,寧非從小時候的回憶裏回神過來的那一霎那也清楚聽到了自己原則崩裂稀碎的聲音,“你這是……在引誘我?還是因為燒糊塗了?”林趯抽抽鼻子,他人已經不清醒,說話含糊是因為鼻子不通暢不是有意撒嬌,不過可憐兮兮抬起眼皮看人的那一眼倒是有點撒嬌的嫌疑。那是習慣,從前在家生病媽媽勒令他去醫院的時候,林趯就會撅著嘴巴鑽進假裝嚴肅的媽媽的懷裏,再可憐的抬頭看媽媽一眼,這樣媽媽就會妥協,這是他從小到大玩的把戲,一眼就能看穿的心思偏偏因為被寵愛每每都能湊效,所以林趯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不自知的撒嬌習慣。寧非低頭看著抽著鼻子鼻子的林趯突然自嘲一聲,“是我想多了,你壓根就不懂。元好過世的時候可比你現在的年紀小,你怎麽還喊他哥哥。”剛剛把寧非吹回神的冷風也把林趯吹的視線清楚起來,他這會兒才有些明白現在自己靠著的可不是自己的媽媽,抬頭一看鎖著眉的寧非又凶又嚴肅,一副沒有商量餘地的樣子。林趯是真的很討厭醫院,於是攢著勁兒推了一把寧非,他是真的怕去醫院,怕聞消毒水的味兒,怕看醫院白色的牆,白色的床單,還有空蕩蕩的病房,他以為推開寧非就能逃過醫院了。寧非身體堅實,被林趯推了這一把倒是原地站著的沒動,林趯自己把自己推的往地上倒了。寧非看著地上掙紮著要站起來的林趯就有些想發笑,心裏隻想果然老一輩的話說的不錯,三歲定八十,小的時候是笨蛋大了仍舊是笨蛋。寧非蹲**去拉過林趯的兩條胳膊搭上自己的肩膀,再圈住他的兩條腿,把人背上直接起身都不帶哼一聲的。林趯還在發著自己的小孩脾氣,在寧非的背上踢著雙腿啞著嗓子叫喊著,“我不要,我不要去醫院!”寧非被背上的林趯給弄的有些煩躁,他從小到大對誰都沒有耐心,偏偏是對這林趯,可能是小時候被他給磨的,明明自己欺負他欺負的那樣狠了,可胖墩墩的林趯還天天纏著他讓他教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