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敏?奇怪,我根本不會過敏,經強化劑修複過的基因是不會過敏,連水痘都不會患。菠蘿從前我也吃過,但從未過敏。


    我身上又癢又燙,西蒙一隻手的冰涼已經滿足不了我,下意識的便順著他的手臂抱住他的身軀,西蒙身上有淡淡的煙酒味,身體對我來說很涼,好似盛暑天抱著一塊冰,涼爽了許多。


    他又抽煙了,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西蒙生怕我摔了,連忙抱住我,對一旁的阿姨說:“麻煩你把那邊櫃子裏的藥箱拿來,再倒杯溫水來,然後就可以回去了。”


    阿姨拿了藥倒了水便一言不發的離開,屋子裏隻剩我和西蒙兩人。


    西蒙拍拍我的背,哄道:“藍林,來吃藥。”


    我身體燙得厲害,不舍的鬆開西蒙這副冰涼的身軀,蹭蹭他的脖頸,語調裏帶了幾分撒嬌:“熱嘛。”


    “乖,吃了藥就不熱了。”


    西蒙把像八爪魚一樣的我從他身上拉下,拿了藥片和水杯放在我掌心,道:“是我大意了,沒問過你對什麽過敏。”


    我吃了藥,往沙發上一躺,抓抓瘙癢的手臂道:“我從來不會過敏。”


    西蒙接過我手中水杯,再次摸了摸我的額頭,道:“今晚去主臥睡吧,身上除了癢,還有什麽不舒服嗎?”


    “有點喘不上氣。”


    西蒙擒住我的手,將我攬入懷中道:“忍忍,小心把皮膚抓破了。”


    “抱歉,讓你提前回來了。”我將額頭貼在他冰涼的脖頸上,感覺身體舒服了不少。


    “我會讓阿姨注意,以後不讓你碰菠蘿的。”


    “我吃了五六種水果,你怎麽就認定我對菠蘿過敏?”


    西蒙一愣,沒有回答。我心中苦笑,他不說我也知道,腦中的記憶告訴我,薛靖對菠蘿過敏。


    我心頭不由一怔,一個猜測閃過,其驚悚程度讓我瞪大了雙眼,後背發涼。


    “去休息吧,你吃了藥應該困了。”西蒙似是沒發現我的異樣,彎腰將我抱起,帶我去洗漱休息。


    心中一閃而過的念頭讓我一整晚都恐慌不已,腦海裏不停閃回著薛靖的記憶,仿佛是本來就存在於我腦中的一般,越想越清晰。而原本關於我自己的記憶卻越來越不真實,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悲痛和憤怒,我漸漸感受不到。


    內心深處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我攥緊了雙手強忍著。


    身上的瘙癢漸漸褪去,手臂不知何時被我抓破,指腹碰到一些黏膩的血液。


    一夜無眠,憂心忡忡到天明。


    翌日清晨我聽到阿姨進門準備早餐的聲音時便輕手輕腳的從床上起來,移走西蒙搭在我腰間的手,憑著記憶中的步數,摸索著出了主臥,再小心翼翼的,下了樓梯。


    阿姨在廚房準備早餐,聽見下樓聲音出來一看,連忙過來扶住我說:“薛小姐您怎麽起這麽早,早餐還沒好,您的過敏怎麽樣了?”


    “已經沒事了,有點餓就下來了。”我淺淺的笑笑,拉著阿姨道,“昨晚的菠蘿還有嗎?”


    “有,但是您不是過敏嗎?”


    “我不是菠蘿過敏,你不用擔心。你給我弄點菠蘿,早餐隻用準備瑞卡爾先生的,弄完你就可以回去了。”


    阿姨聽我這樣說隻好將我扶到餐桌做好,將菠蘿端到我麵前,便又去準備早餐。


    指腹輕輕摸著果盤的邊緣,我靜靜的坐在餐桌前,安靜得像一尊雕像。直到阿姨離開我才拿起手邊的簽子,將一塊菠蘿送入口中。


    “阿靖,今天物資補充,我見有菠蘿你給你拿了些回來。”


    “可是我對菠蘿過敏。”


    ……


    “強化劑可以彌補人類基因中的不足,列如我女兒,她對世界上所有已知的物種都不會過敏,對於傳染病,列如水痘、流感也是絕對免疫的。”


    ……


    腦海中從前的記憶不斷回放,一塊塊菠蘿塞入嘴中,我迫於證明我不對菠蘿過敏,就像我當初證明冰凍計劃是陰謀一樣。


    我隻能是藍林,藍林的驕傲,實力都屬於我,我不想做安分卑微的薛靖。


    如果我是薛靖,那我這幾年做的事有什麽意義?我殺了孟慶,殺了歐陽秦的孫子,切了浮生的小指,殺了趙拓,和西蒙的關係搞得這麽僵,我做了這麽多事,猶如鏡花水月一般。


    我曾經也是一個乖巧知禮的好孩子,笑容滿麵的學習著怎麽管理一個龐大的集團,怎麽讓大姓長久不衰,根本沒想過從軍參政。看看之後的自己,心狠手辣,睚眥必報,一有事不順心捏起拳頭就打人。我殺了多少人才坐到中校的位置,付出了無數的金錢和心血才維持藍家不倒。可現在卻有人告訴我,一切都是假的?


    父母的笑臉明明還在眼前,記憶力的事都還鮮明,為什麽要告訴我,我不再是我了。


    我到底是誰?


    藍林,薛靖?


    我不想做那個懦弱的薛靖。


    “藍林!你在幹什麽!”


    樓梯的方向傳來西蒙的聲音,我咀嚼的動作頓了頓,便接著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嘴裏塞菠蘿。


    西蒙腳步匆忙的飛奔到我身邊,一把奪過我手中的簽子,怒斥道:“你找死嗎!你看看你身上全是風團,知不知道過敏是會死人的!”


    我動作愣了愣,將口中的食物咽盡,靜靜的坐著,像沒聽見一樣。


    西蒙忙不迭的去拿了藥和溫水,焦躁道:“有什麽事你和我說,不要這樣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我靜靜的低垂著目光,仿佛又回到了植物人的狀態。


    “如果你不喜歡我出去,那我就不出去,我留在家裏陪你。”西蒙將藥放在我掌心,語氣溫柔了許多。


    我側頭朝他的方向看去,恍惚間我好像看見了他,金發碧眼,眉頭緊蹙,一臉擔憂。


    如果我是薛靖,那麽西蒙就是我的愛人,但為什麽我看著他,內心卻這麽平靜?


    半晌,我才平靜的吐出一句話:“西蒙,你坐下,我和你說一件事。”


    “不管你要說什麽,先把藥吃了好嗎?”


    “說完我就吃。”我語氣裏帶上了不容拒絕的強勢。


    西蒙緘默,沒再說什麽,默默坐到了我旁邊。


    我把玩著手中的藥片,緩緩開口道:“你還記得在卡裏布萊恩島時我跟你說新紀27年時我受了傷,修養了兩年嗎?其實我並沒有受傷,我被冰凍起來,這是一項最高級的基因工程,我就是試驗品,詳細的就不和你解釋了。我解凍之後身體就開始出一些問題,我的頭經常會痛,腦袋裏不時會湧現一些本該不屬於我的記憶,我也總能看見一些……幻覺,而這些幻覺裏有你。我原以為是我心理出了問題,可由於一些原因並沒有急診成功。腦科醫生告訴我,我的大腦有受傷的痕跡,尤其是海馬體部分,但奇怪的事,我根本不記得我受過傷。之後在摩西,我見到了管月,我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認出管月,但是我以前明明沒見過她,腦中就是有她的名字。我以前不知道這些幻覺記憶是屬於薛靖的,我一直很堅定,我就是我,我就是藍林,我肯定是被算計了。但是……但是那些記憶越來越清晰,我甚至能感受到記憶裏的感情,心境,我現在腦子裏有兩個人的記憶,一個是藍林的,一個是薛靖的,我已經有些漸漸分不清誰是誰了。”


    我漸漸有些哽咽,停下緩了緩才繼續道:“我還發現,原本屬於我的記憶有殘缺,我不記得一些重要的事,但有關薛靖的所有我卻記憶猶新。西蒙……我是不會過敏的……嗚嗚嗚……我不應該對菠蘿過敏的……嗚嗚……薛靖才對菠蘿過敏,可是,可是我不是薛靖……嗚嗚……”話到最後我已經抑製不住我的情緒,低聲哭出來。


    身旁的西蒙沒有任何聲音,似乎連呼吸聲都停了。我抬手擦去臉上的淚水去摸索他的身軀。我好害怕,你給點反應,說點什麽,不要讓我一個人。


    “西蒙……”我摸到他的手臂,緊緊攢住他的手,早已淚流滿麵。


    “你是……阿靖?”西蒙的聲音明顯在顫抖,甚至連手都在發抖。


    “我不知道……嗚嗚啊啊……西蒙……西蒙……”


    我撲入西蒙懷中放聲大哭起來,無論是薛靖還是藍林現在能依靠的隻有西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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