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現在我已經能自己吃飯,西蒙卻還是喜歡喂我,他說他享受被我依賴的感覺。也對,曾經高高在上,對誰都頤指氣使的人,如今正常起居都成問題,隻能靠別人,被一個這樣的人依靠何其有成就感。我也的沒有點破這些小小的不愉快,既然已經遷就這麽多了,再將就一點又怎樣。


    上次說開之後,我們之間的生活似乎也並沒有發生改變,還是像往常一樣,隻是夜晚他不會再悄悄進入我的房間,而是大大方方的邀請我去主臥和他睡。


    要是西蒙是想對我做什麽我是不信的,我現在雖然能自主行動但反應依舊遲鈍,跟個木頭沒什麽兩樣,西蒙隻是太寂寞了,驟然得到日夜所思的東西,生怕一鬆手就會丟失。


    西蒙如今還喜歡給我買衣服,照他的話說,他從未見過薛靖穿軍裝以外的衣服,從前他見我穿禮服便覺得好看,想看看薛靖穿不同衣服的樣子。雖然我看不見,但從衣服的材質和款式能摸出西蒙的確是用心挑選,雖然比不上我以前穿是,但也不算差。


    聽著西蒙如此大大方方的說著對薛靖的思念,我漸漸也釋懷了。既然知道他不會喜歡我,何必還自我糾結,西蒙願意照顧我就好,他喜不喜歡我,我可以慢慢去忽略。就像他說的,我們不一定要做伴侶,做互相取暖的朋友就行。


    到了十二月天氣徹底暖了,西蒙說春日暖陽照得小花園裏草嫩得能掐出水來,不少花已經開了,正是人間好時節,便拉著我要到小花園裏野餐。


    西蒙親自鋪好餐布,把買來的甜品水果飲料放上,又扶著我坐下。微風徐徐,春日暖陽透過樹蔭照在臉上,各外的沁人心脾。腳腕搭在草地上有些涼,但也感受到了蓬勃的生命力,甜品的香味在空氣的飄蕩,一切都是這麽和諧美好。


    西蒙倒了果汁在杯中送到我手中,又理了理我被風吹得有些淩亂的發絲,道:“今天天氣很不錯。”


    我點點頭,回給西蒙一個大大的微笑:“是呀,春天到了。”


    西蒙手中擺弄甜點的動作一滯,隨後便聽一陣衣料摩擦聲,有什麽物體倒在了我的雙膝,我伸手一摸才知道,那是西蒙的頭。


    我輕輕撫著西蒙的發絲,握果汁的手不由緊了幾分。以膝為枕,何等親密。


    西蒙握住我的手,親密的在手背落下一個吻,卻用一貫淡漠的語氣道:“謝謝你藍林,我很幸運。”


    我一時不知要怎麽回答他,這句話乍一聽牛頭不對馬嘴,可轉念一想,他感謝我能以薛靖的身份陪著他,慶幸他能遇到我,讓他能睹物思人。我心中暗暗搖搖頭,繞來繞去都離不開薛靖。


    “你現在能自己說話,行動,能像這樣陪著我,我已經很滿足了。在醫院見到你時,你簡直像個植物人,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無論我說什麽做什麽,你都毫無反應,連眼睛都睜不開。後來我把你帶回家照顧,你雖然能睜開眼,但目光卻是空洞的,也沒法吃飯,像個木頭一樣,和在醫院裏沒有絲毫區別。再後來,你能動了,我高興壞了,雖然大多數時間你還是愣愣的,但至少你對我的話有反應。直到現在,你基本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我很高興藍林。”西蒙把玩著我的手指,像說故事一樣娓娓道來。


    我靜靜聽著,嘴角帶著淺淺的笑,被一個人這樣期待著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


    “我已經一個人太久了,阿靖走後記憶時時刻刻都在折磨著我,我不想在空曠的屋子裏獨坐到天明了。所以即使你看不見,即使我們曾經的政治立場是對立的,即使……你做過一些不好的事,但我還是願意照顧你。”西蒙的語氣裏帶上了幾分釋懷,但更多的還是平淡。


    西蒙說的孤獨我懂,摯愛之人驟然離去,悲傷並不會瞬間撕裂你的神智,真正擊潰你的是回憶。父母去世後,空曠的藍家老宅到處都有他們的身影,他們的衣服,他們的用品還擺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人卻早已離去,這種無力的悲傷會在我思念他們時如野獸般猛然襲擊我,將我的堅強撕咬開來。時間是最冷血的殺手,鈍刀子割著我的心,讓我時時刻刻銘記父母留下的氣息。


    我微微睜開雙眼,將目光垂向西蒙的方向,放在腿邊的左手輕輕觸碰他的頭發,伴隨著春日的微風說:“那年在艾斯約納加,你給我做飯,看著你在我旁邊忙碌,不時回頭看看我,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食物的香氣漸漸彌漫那間小公寓,一盤盤菜被端上餐桌,那時我就想,要是和一個真心愛護自己的人平平淡淡的生活也不錯。”


    西蒙沉默了片刻,將我的手放在他的身上,道:“我現在做不到完全真心的對你好,但給我點時間好嗎?隻要你願意相信我,我會真心對你好的。”


    我淺淺的笑著,閉上了眼。真心不真心又有什麽關係呢?我們彼此都了解,我們對於彼此的意義是什麽。


    聊以慰藉的物品和安穩生活的保障。


    春日微涼,樹影斑駁下,我和西蒙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我們不提過去,不提將來,隻聊當下和諧安逸的生活。無話了,西蒙便喂我吃甜點,溫柔的替我擦去嘴角的奶油。


    我有些尷尬的側了側頭,可下一秒,一個吻便落在我的唇上。我一時有些呆愣,身體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卻被西蒙一把攬入懷裏,無處可逃。


    他從未這樣吻過我,恬淡而輕微的吻,隻是兩片唇碰在一起,不摻雜那些世俗的欲望。


    西蒙熾熱的身軀讓我渾身僵硬,他急促的呼吸噴在臉頰,帶有水果香氣的吻在鼻尖縈繞。他吻得溫柔卻不深情,扶在我背上的大手讓我無處可逃。腦海不停閃回著過去的畫麵,來來回回似走馬觀花看不正切,但終被一雙碧色的眼眸占領。


    平淡的吻漸漸生出食髓知味的意思,碧色的眼眸一直在腦海裏飄蕩。我似乎被他蠱惑,雙手情不自禁的攀上西蒙的雙肩,小心翼翼的接受這個吻。


    也許是我的這個小動作刺激了西蒙,原本溫柔的吻忽而變得強勢起來,我不由往後躲去,西蒙卻一把狠狠勒著我的腰肢,一手扶著我的後腦勺,不容我有任何躲避,迫不及待的要加深這個吻。


    我被西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不知所措,如此激烈強勢的吻是浮生不曾給予的,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和勢在必得的侵占。這與他平日淡漠冷靜的做派完全不同,他所過的每一寸土地都徹底淪陷,他的氣息在逐漸吞噬我的理智,溫熱的胸膛幾乎要將我融化。


    我們貼得太近,幾乎都能感受到畢竟躁動的心跳,唇齒的糾纏讓我漸漸喘不過氣,四肢有些發軟,西蒙的身軀卻越來越燙。


    但最後一絲理智告訴我,他吻的是薛靖,記憶裏西蒙的笑,永遠是對薛靖。


    也是這最後一絲理智,在西蒙將我抱到他腿上,手掌探入裙底時讓我迅速推開他。


    雙手抵在西蒙胸膛,他的心髒幾乎要跳出來,彼此都喘著粗氣不語,此時我無比慶幸自己失明,因為我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為什麽會接受他的吻?這個問題在艾斯約納加時我便不知道答案,仿佛是腦海深處的聲音在告訴我,西蒙是可以托付的人。


    但我從不是一個感性的人,身體是我們最後的底線,一旦邁出那一步,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西蒙喘著粗氣,握住我放在他胸口的手,剛剛那隻探入裙底的手掌卻還留在原地。


    他為什麽會突然這麽熱情?


    我緩了緩呼吸,將自己的手抽回,從他的腿上下來,平靜道:“我……有點累了,我們回去吧。”


    西蒙也沒說什麽,輕輕的嗯了一聲,便扶著我往回走。


    也許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會接受西蒙,但至少不是現在。


    西蒙當晚有事,囑咐了阿姨給我做飯便離開。離開也好,小花園裏的事的確有些尷尬,也許明天見麵會更好。


    飯畢阿姨扶著我到小花園裏散步,春日的晚風吹得涼涼的,我突然來了興致想吃點水果,便問阿姨有沒有新鮮的水果。


    阿姨連忙說道:“有,大病初愈的人就該多吃水果補補,瑞卡爾先生每天都會讓人送新鮮水果來,各種品種都有。”


    “麻煩你,給我切一些來。”


    每天都會讓人送,但西蒙從未和我說過,要不是今天突然有興致,我還不知道原來家裏每天都有水果。


    阿姨把我扶回屋內,將我安置到客廳裏,不多時便端出一盤水果拚盤,全都切成入口大小,並將簽子放到我手中。


    新鮮水果的芬芳讓這個家似乎有了點生機,沁人心脾的香甜聞著都愉快幾分。


    阿姨似乎切了許多種水果,我吃了四五塊就沒有吃到重複的。每一次都能叉到不同的水果,倒是挺新奇的。


    但我終究是沒把拚盤吃完,隻吃了幾塊西瓜,草莓,菠蘿之類,便斜坐在沙發上養神。雙目失明的緣故,我腦內的活動特別敏感,過去的記憶又出現在眼前,讓我一時分不清是夢還是回憶。


    手臂和脖頸上癢癢的,感覺臉頰燙得厲害,我重重吐出一口氣,抓抓手臂上的瘙癢。可這癢意卻順速蔓延開來,甚至感覺喉嚨處有異物,讓我呼吸不順暢。


    身上好燙,好難受。


    “瑞卡爾先生,薛小姐好像生命了……我看著像過敏,實在抱歉。”恍惚中我聽見阿姨似乎在打電話。


    不多時便聽見一陣急躁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隻大手抵在我的額間,冰涼的觸感讓我舒暢的不了,忍不住要去抓住那隻手往滾燙的臉上貼。


    “的確是過敏,有些休克的跡象了,她吃了什麽?”


    “晚飯和平常一樣,隻是今晚薛小姐說想吃水果。”


    “你給她吃了什麽水果?”


    “西瓜,草莓,蘋果,還有菠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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