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連這個音節,也顯得那麽擾人心神?白椿歲的淚水簌簌落下,他彎了彎腰,好像這樣能讓胸口髒器舒服一些。但這還不夠,還不夠,他略有些哽咽,斷斷續續地說:“我……以後不麻煩你……幫我補習了……”邱天元道:“為什麽?”“沒有用……”白椿歲說,“對不起,是我太沒用……”他吸了吸鼻子,“不用在我身上白費力氣了。”他連聲音都在發顫,泣聲越發濃重起來。邱天元盯著他紅透的耳朵,被什麽不知名的力量支配了,緩緩舉起手,碰了一下那耳骨。白椿歲不自覺躲了躲,他這才察覺自己的反常,要掩飾上一個動作,用手背拍了拍白椿歲的臉,又抓住他的肩膀,讓他回過身來。這次白椿歲很是順從,沒有反抗的力氣。他的眼中滿是瀲灩水光,睫毛染得更黑,沉沉地綴著水滴。雪白的皮膚處處泛著紅,嘴唇也比平時的顏色深了些許,或許是咬了自己,唇上還留著半層濕光與牙印。對上了邱天元的眼神,白椿歲一下子哭得更厲害:“不要看我……”現在的他一定很狼狽難看、不成樣子。什麽都沒能做成的沒用的人,連最後的體麵都留不住。邱天元這次卻不像以前那樣慌張到手忙腳亂,他眨了眨眼,抿緊了嘴唇。照理說,他應該說點安慰的話,像是“你已經很努力了”“一次沒考好沒有關係,下次接著進步”,但他向來不擅長安慰人,即便想到了,也說不出口。他摸了摸口袋,飛快地從裏麵掏出麵巾紙,抽出來遞給白椿歲,斟酌再三,說出來的卻是:“你哭成這樣讓人怎麽不看。”白椿歲低下頭,麵巾紙懸在空中,不敢去接。從地麵上,他看到一道影子劃起來,下一刻,邱天元的手落在他腦袋上,粗魯地揉了揉他的頭發。“考差了又不會怎樣,我又沒生氣。”邱天元的手指按著他柔軟的發絲,白椿歲悶悶地說:“但是我覺得內疚……我辜負了你的期望……”“什麽期望?”邱天元問。“你來幫我補習,不就是因為……要幫我提高成績嗎?”白椿歲哽咽著說,“就算陸誠討厭我,你還是來幫我了……還跟我說,考好了才可以跟你做朋友……”邱天元自己老早把說過的話忘了,愣了一下,道:“我才不是為了你能考好才給你補習的,你少七想八想!”白椿歲不說話了。上一句話語氣不太好,邱天元又亂揉他的頭發,接著強行讓他仰起臉來,剛抬起來,又後悔地按下去。他的聲音裏帶上些許氣惱和害臊:“……我他媽隻是覺得你很……很……”可愛兩個字死活說不出來,他模糊地用類似的音帶過了,“想跟你接近又找不到辦法而已!”第22章 白椿歲安靜了好一會兒,這靜默的氣氛流動在空氣中,令邱天元後悔不堪。他很快地又收斂自己的表情,盡可能地讓自己不表現出任何一點和心虛相關的情緒,繃起臉,剛打算給自己打打圓場,白椿歲就說:“你,你說我,什麽?”他聽見了。雖然並不分明,但是“可愛”兩個字……他還是一廂情願地認定了。白椿歲的臉火速燒了起來,他兩隻眼睛睜大了,忘記要哭,隻是一個勁地盯著邱天元的鞋尖。邱天元反應劇烈,一下子把壓在他腦袋上的手收回去,他好像這才解除了限製條件,抬著頭,眼巴巴地看著邱天元。“你……說我……”他也不好意思說出那兩個字,因為形容對象是他自己,若是說了就不免有點自誇的意思。白椿歲還沒有那樣的臉皮,因此他隻是問:“能不能……再說一遍?”想要確認,想要知道那並不是自己的妄想和白日夢。邱天元的臉冷凍得像塊零下三十度的鋼板,每一個部位都沒有變動,死命地維持著這幅看似冷靜、鎮定、沒有波動的表情。但被那樣的目光凝視著,又仿佛他這塊鋼板被扔到火中加熱燒灼了,表麵浮出根本掩不住的紅。最後反而是他像最開始的白椿歲那樣,逃避地轉過身扭過頭,道:“我什麽也沒說!”白椿歲被從天而降的巨型糖果砸到腦袋,暈乎乎的,急於求證的心大過一切。他上前一步,手指揪住邱天元的衣服下擺,小心翼翼地說:“再說一遍嘛……”邱天元前進一步,他也亦步亦趨跟著走,像個小尾巴:“邱天元……”“你怎麽這麽煩!”邱天元凶巴巴地說。“因為……”白椿歲一點兒也沒有被嚇退,一根筋隻想著自己的目的,羞澀卻又坦誠,“如果被你誇了,我會很開心……”邱天元開始在小活動室裏亂走,白椿歲一步也不放地緊跟著,走過亂擺放的椅子,走過中央的大會議桌。最後邱天元說:“那你不是聽到了,怎麽還在煩我!”白椿歲道:“你說得太含糊了,我怕我是在自作多情……”邱天元道:“我說我一開始是想接近你但找不到方法,行了吧!”“不,不是這個。”白椿歲趕緊說,“再前麵的,你說我很……很那個……”他也還是說不出口,但邱天元已經自動覺得惱怒,雙手握成拳頭,平時能同時運算兩三道題的聰明大腦現在光是處理個自己的羞恥心都處理不過來。白椿歲還在出聲:“很,很……”結巴了兩三次,他才終於鼓起勇氣說,“你說我可……”邱天元猛地轉過身,打算堵住他的嘴巴。但兩人一麵對麵,他見著了白椿歲那張漂亮小臉上現在的神色,看到那微張的、正準備吐出令人自殺的話的嘴唇,一時竟然不知道犯了什麽病,可能是大腦過載運轉出了故障,向身體發出了糊塗指令。他一隻手抓住了白椿歲的肩膀,另一隻手捏住那尖尖的下巴,惡狠狠地親了上去。刹那之間,他的世界,白椿歲的世界,都陷入了一片寂靜。代表生命的那個器官瘋狂地搏動起來,帶得全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邱天元猶如被驅使,身體不受控製,竟然還在那嘴唇上咬了一口。柔軟的、濕潤的嘴唇,遭到他的進犯,卻沒有一絲反抗的意思,反而還軟弱傻氣地張開了,開放自己的口腔。這個行為在被強吻時幾乎意味著歡迎侵犯。邱天元被自己嚇壞了,嘴唇的接觸大概隻維持了兩三秒、三四秒,他又出爾反爾推開白椿歲。心情已經從想要鑽洞逃跑進化到恨不得用法術立地消失,他麵上一陣青一陣白,又回歸到紅色。最終,他做了一個小懦夫才會做的決定,轉身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