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謝衍同病房的兩位都是這次行動中受傷後一起被送進來的民警,一個右臂被子彈打穿,另一個在與嫌疑人搏鬥中意外受傷,腕骨骨裂,胳膊腫得一倍粗,服了點藥才勉強睡過去。瞿錚遠進門拉上簾子,小聲問:“身上還有哪裏疼嗎?”謝衍也壓著嗓子回答:“都是些外傷,很快就養好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都這個點了。”瞿錚遠替他掖好被子:“醫生說沒說多長時間可以出院?”“先留院觀察兩天,明天還要做個核磁共振看看。”瞿錚遠點點頭,抬起他受傷的那條腿吊在半空中,以免壓傷。“那你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麽?我去給你買。”謝衍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這會早餐鋪都還沒開呢,你上哪兒買去。”瞿錚遠大獻殷勤:“我自己做啊,你想吃什麽?”“得了吧,就你那點手藝……”事實證明,謝衍還是小看他了。瞿錚遠一早又帶來了無比豐盛的早點,他一進門,香味就把隔壁床那兩位給召喚醒了。早點是用保溫盒裝著的,裝在外賣常用的錫紙袋裏,謝衍有些驚訝:“你上哪兒弄的啊?”“昨晚回酒店做的啊。”瞿錚遠迫不及待地遞上筷子,又招呼著隔壁床的嚐兩口。從東城到廈城,一來一回起碼得兩小時。“那你昨天一晚上沒睡啊?白天不用幹活嗎?”“我好歹也是個總,有的是補覺時間,快嚐嚐看。”蝦仁牛肉鍋貼外焦裏嫩,一口下去爆出鮮甜的湯汁,金燦燦的雞蛋餅裏裹著蔬菜和午餐肉,米糊是現磨的,也加了不少原料,聞起來奶味十足,帶一點點甜,飯店都未必有這水準。謝衍不確定地挑眉:“真的是你做的?”瞿錚遠急了:“天地良心!四點鍾!上哪兒給你整外賣?”謝衍滿懷敬意地品嚐著早點,時不時抬眼瞅一下對方。瞿錚遠大概是為了掩人耳目,穿的異常樸素,一套價格親民的運動服,全素顏,下巴上還掛著副黑色口罩,歲月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痕跡,隻是笑起來眼尾多了兩道紋路。窗外有光透進來,溫暖的朝陽驅散了晨霧,謝衍欣賞著那對熟悉的眉眼,總有種時光從未逝去的錯覺。吃過早點,醫院護士忽然送來一大袋零食和飲料,都是一些好心市民拿到醫院來慰勞警察的。昨天的新聞在各個平台轉載,大家都跟著提心吊膽,又怕驚擾受傷民警們休息,就把東西都寄放在護士台。這世上的一切都是對立統一的,有邪惡就必定有良善,有黑夜就一定會有光明。包裝袋底下有一封簡短的感謝信,一看就是小孩子的筆跡,用彩色的畫筆勾出陽光與旗幟,稚嫩卻真誠,還說長大以後也要當警察抓壞人。瞿錚遠看見謝衍對著那行笨拙的字跡傻笑的時候,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公安雖然是份平凡又艱辛的崗位,但能在這份崗位上堅持下來的人,一定有他們信仰。當這一幫平凡人擁有了堅定的信仰,他們便不再計較公平與得失,痛苦與壓力,心中有光的人不會畏懼黑暗。九點半的時候需要去隔壁樓排隊做檢查,瞿錚遠擔心謝衍的腿腳不方便,下樓借了副輪椅推著。謝衍屁股剛落墊就忍不住感慨:“我怎麽有種已經七老八十的感覺。”瞿錚遠見縫就插針:“那也得有個伴兒才行啊,不然老了誰願意天天推你?”“我有錢,我找保姆不行嗎?”“那畢竟是外人,能那麽用心對你麽,你想,你到時候一把年紀,可能阿茲海默,搞不好還大小便失禁……”謝衍氣得扯起嗓子:“你能不能盼我點好!”瞿錚遠笑著拉上口罩,扣上鴨舌帽,緩緩將人推出門外。謝衍是在電梯的鏡子裏才看到他的形象,抬頭說:“你好像殺手,總感覺電梯門一關上,你就要掏出兜裏的針筒往我脖子裏紮上一針。”瞿錚遠頭腦好似開了掛,快速接茬:“然後你一覺醒來發現躺在我的床上。”謝衍翻了個白眼。瞿錚遠在鏡子裏瞅見他的小表情,勾起嘴角笑了:“穿越標配情節,有的還穿進浴缸呢,起來渾身都濕透了。”謝衍撇撇嘴:“你就愛看那些下流的東西。”“就你風雅,合著你打飛機的時候背唐詩宋詞是吧?”“……”謝衍又翻了個白眼,“我們風雅人從來不打飛機。”“別翻了,再翻眼珠子都掉了。”“你管天管地還管我翻不翻眼珠子啊?”排隊做完檢查,沒什麽大礙,醫生把謝衍叫去清創室處理傷口。當纏在頭上的紗布一層層取下,瞿錚遠才發現謝衍竟然被剃成了光頭。並不醜,隻是震撼。頭顱左側的頭皮是被碎裂的玻璃劃破的,一直蜿蜒到眉骨位置,足足有一個成年男人的中指那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