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容忍不住被逗笑了,又道:“那好,我們繼續學,但不用學這麽多了,少學幾樣,或者一周隻學四天好不好?”“學五天半!”小麥想了一想,認真道。“行,以後小麥想學什麽就學什麽,想學多久就學多久,都可以,隻要小麥開心。小麥也不用擔心爸爸生氣,有什麽想法都可以直接說,不用裝病,爸爸會擔心的,老去醫院也不好,對不對?”他這人往好裏說是有點佛係,往壞裏說,其實是有點不求上進的。總是懶洋洋的,成長速度也慢,九樓的師兄們都出去闖出一番事業了,他還在慢吞吞思考人生。要不是因緣巧合成了黎商的經紀人,可能現在還當著化妝師呢。尹總那個貓的比喻其實是很恰當的,不到真正需要他的時候,他就是躺著曬太陽的貓。他正給小麥講“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第一名隻有一個,其他人也可以過得很幸福”的道理,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笑聲,回頭一看,黎商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正靠在牆上,一邊喝他的蔬果汁一邊聽著,很讚歎的樣子。蘇容的耳朵忍不住紅了,他知道黎商的價值觀從來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聽著這些肯定覺得是雞湯。然而他剛停下,就聽見黎商道:“別停呀,我聽著呢,人人都是冠軍,第一名和最後一名是同一個概念,就算班裏就他一個人不會英語也沒關係,三千萬的房子和三百一個月租的房子是一樣的,這些觀念都挺新穎的……”其實蘇容知道他為什麽不爽,因為其實第一天他就暗示小麥在裝病,但蘇容沒相信他,還是耐心抱著小麥哄了半天……反正他向來是記仇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不管多少錢的房子,都可以是家。”其實蘇容以前是可以毫無障礙說出這些在外人看來十分天真的話的。九樓雖然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地方,但在那裏,沒人會笑他。但要在黎商的注視下說出這些話,實在不太容易。何況聽話的人還這樣平靜,一點也沒有被打動的意思,甚至還是有點嘲諷的,所以他的臉很快就紅了,站起來,想把黎商拉到外麵去:“我們出去說。”黎商倒沒反抗,被他拉了出去,蘇容帶上門,認真告訴他:“我不是否定你的教育觀……”“但是?”黎商替他說出轉折詞。他太聰明了,大概早猜到蘇容接下來要說什麽,但蘇容仍然保有當年一廂情願的天真,有許多不必說的話,他都說給了黎商,他總以為,隻要是出於愛的、誠實的、真摯的話,就算被曲解,也遲早會被聽懂。這次也一樣,他認真對黎商道:“我是真的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說小麥笨,或者醜,或者催促他去學很難的東西。”黎商笑了。蘇容那瞬間從他眼睛裏是看到了別的什麽的,他知道黎商和他不同,像黑與白的兩端,他從來用惡意去度人,自己好不容易被納入信任的範疇,這樣的話,在他看來,大概和陸赫一樣吧。“果然。”黎商仍然平靜,淡淡道。“果然什麽?”蘇容其實已經知道了答案。“果然你要把你那寶貝兒子裝病的賬,算到我頭上。”黎商平靜地道。果然給你三分顏色就開染坊,果然喜歡一個人就是會多出軟肋,果然我是在做一件錯事,賞光和你在一起,也不過是給了你刺傷我的機會而已。蘇容幾乎能聽見黎商的聲音這樣說道。這世上的真心,也許並不能換來真心,真心這種東西,最是人間留不住。“我並不是要怪你……”蘇容有點無力地道。“那你是要幹什麽呢?”黎商反問他:“所以隻要我不再給這小怪物壓力,外界壓力就不會存在了?我不說他醜,別人就不會覺得他醜,我不說他英語爛,他班上同學就不會發現他英語爛,不會孤立他,欺負他,原來我才是小怪物人生裏最大的反派?”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像疲倦到極致卻又站在猛烈的陽光下,他們都說,黎商是最好的獎品,但跋涉過荊棘的荒野之後,自己已經幾乎沒有力氣來享受了。但他畢竟是蘇容,他雖然也會傷心,但終歸是唯一能在黎商麵前站著的對手。“那就讓他們來。”他這樣回答黎商:“讓你說的外界壓力來,我和小麥一起麵對!就算小麥不聰明,不好看,不是最優秀的小孩,他也值得被愛,也一樣勝過所有聰明漂亮的小孩,我永遠當他是我心頭的寶貝,不行嗎!這世界再殘酷,又能把我們怎麽樣呢!”他生氣時,總是這樣,像有一團火在胸腔裏燒著,臉紅還是其次,眼睛總是熱熱的帶著水光,讓人感覺幾乎能碰到那炙熱的熱度,那是連冰山都可以融化的熱度。應該生氣的,或者回一句更狠的,把他弄哭。但黎商什麽也沒有說,他隻是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樣,直接握住蘇容的臉,把他按在牆上,親吻起來。-那場爭吵似乎就這樣無疾而終,這時候的蘇容還不知道,其實熱戀中的情侶常常會這樣,每一次激烈的爭吵,痛苦的磨合,最後都可能以熱烈的親吻和讓人淪陷的性告終。他沒來得及弄清楚這件事,因為vincent提前結束工作,回了北京。他開心地跑去機場接機,vincent這次從劇組帶回來的東西並不多,連衣著也樸素許多。他像是變了許多,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蘇容也不會相信傳言中年輕時那個招搖過市花枝招展的“名化妝師”會這樣漸漸褪去浮華。他向來喜歡黏著vincent,也喜歡看別人收拾箱子,因為有種小孩子的感覺,vincent拆行李的時候,他就坐在一邊看。看著看著對其中一個箱子來了興趣,因為vincent不讓他坐上去。“裏麵是什麽……”他在vincent麵前從來任性,越是不讓看越要看,正準備拆,聽見vincent無奈笑道:“別鬧了,那件大事你還沒聽說嗎?”“什麽大事?”“尹總真是,一周前的事了,這都不跟你說?”vincent的臉色一沉,顯然對尹奚的做法不太開心,認真告訴自己的小徒弟:“rita要回來了。”第118章 蒹葭原來如此。早該猜到的,黎商的性格, 最恨被威脅。他從來奉行最野蠻的生存策略, 陸赫先斬後奏跑路, 想逼他去拍電影, 以黎商的性格, 一定是大家不好過,開天窗就開天窗,一定給陸赫一個教訓。原來是因為rita要回來了,他要做點成績給尹總看。準確點說,他要替自己,做點成績,給尹總看。這樣自己就不會被換掉。蘇容說不出自己那一刻的心情是什麽,直到vincent笑著摸了摸他的臉, 問他:“怎麽了?怎麽一副要哭的樣子。”“沒事,隻是想到了一點事。”他到晚上才有機會見到黎商, 樂子佼明天在一個海邊城市開機, 大家一起飛過去,其實看到服裝設計是adam他就應該反應過來的。adam現在的咖位,怎麽都該是做美指的。結果到他出發時去跟vincent道別,發現vincent也穿著外出的衣服, 身邊站著兩個箱子。大的那個尤其眼熟, 他以前就給蘇容講故事,說當年拍《華藏海》,沙漠裏熱得不行, 靳雲森拍一個從駱駝上滾落的鏡頭,一落地就被沙子燙傷了,他也天天中暑,從此怕了樂子佼,專門準備了個箱子,裏麵有藥有急救包,隻要一個電話,拎起就能走。蘇容一秒鍾就反應了過來:“師父,這次美指是你?”“掛個名頭而已,adam現代片做得少,樂子佼叫我幫忙看看。”蘇容以前也和vincent一起出門,但哪次都跟這次不同,因為都是工作,作為兩個厲害的成年人去片場,十分期待,候機時就有點雀躍。家人就是這樣,在一起的時候總好像有了底氣似的,他連麵對黎商都比以前自信很多。飛機一進入平穩行駛,他就忍不住問黎商:“你早就知道rita回來想繼續當你經紀人,對嗎?”黎商正研究把座位放平,他常年嫌國內航空頭等艙座位不舒適,用陸赫說他的話,叫“駕駛艙給你坐好不好?”。聽到這話,頭也不抬道:“知道啊,怎麽了?”蘇容對他的理直氣壯一點辦法沒有,但也知道這是他天生的,所以認真問他:“那你是因為我才把最後一期的短片拍成那樣嗎?”“拍成哪樣了?”黎商問道。蘇容不說話了,黎商倒是很淡定,終於把兩個人椅子都弄好了,還躺下來問蘇容:“像不像看牙醫。”蘇容拿他沒辦法,過了一會兒忽然道:“小麥很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