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孩子媽甫一接過,床上的小孩兒就撲騰著開始抗拒。  退熱藥裏已經加入5g甘草了,但對小孩兒來說味道肯定還是不會好。  “我一輩子都不會再來這裏!”小孩兒大聲哭著叫囂道,“我絕對絕對不會再來了!”  “你不來是最好的。”付育新說,隨後轉過頭看付靳:“你倒是把口罩戴上啊。”  “您是主治醫師嘛。”付靳微微一笑,“我主要負責打雜。”  “那也給我戴上,沒點兒素質。”付育新手一揮。  付靳不為所動,這會兒依然抱著手臂靠在門邊,一襲幹淨的白色長衣,整個人一副纖塵不染的模樣,付育新不禁愣了愣神。  確實不像他,從來就沒有人說過像,養在身邊這麽些年,就算同一個屋簷下朝夕相處,付靳還是半點兒不像他付育新的兒子。  “付醫生在嗎!”診室外麵忽然有人喊,“哎小付在啊,小付幫忙看看也行,小問題…”  付靳回身,今天病人來得比平時多。可能是到了季節更替的時候,島上傷風感冒的人不少。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付靳問。  “昨天來看過一次,喉嚨疼,今天還是疼得厲害。”來的是個付靳眼熟過幾次的中年男人。  付靳帶著他進隔壁診室,他說昨天來看過…應該是讓老付給看的。  這下“父子倆”都忙起來,後院爐子上煎的藥沒人照看也沒人送了。付靳忍不住默默在心底歎了口氣。  之前倒是有個會煎藥的音校學生幫過忙,可惜畢業了,現在要再在島上找個懂點兒醫又有閑的人幫忙確實不容易。  “嘴張開,我看看喉嚨。”付靳將口罩戴上,拆開醫用棉簽說。  ================================  飛來嶼第一男子體育中學的晚訓從下午四點開始,一直持續到黃昏日落。  周一三五練習專項,周二四用來集中訓練,今天周二。  崔少言整個人被搞得精疲力竭,仰脖灌下大半瓶礦泉水,漏得滿地都是。  這不是被訓練搞累的,他今天頭一回參與了學校的搶飯競賽,發現狂奔真的很智障但不狂奔真的餓死。  “太他媽難了。”崔少言人往地上一蹲,回手隨便一拋。  被捏癟的礦泉水瓶準確無誤地落入離他幾步遠的垃圾簍裏。  鼓掌聲傳來,崔少言回頭一看,又是李華。  披著敞開的外套站在樹下,看樣子剛洗過澡了,寸頭還能看出濕。  “徐冬跟我說你收到戰書了。”李華說。  “啊。”崔少言起身,“全尼瑪是錯別字,不會寫了還用拚音代替。”  下戰書的自然是他揍過的那個黑猩猩陳子烽,跟他一個班,文化水平顯然比崔少言以前在東城碰到的混混還低。  “他約你幹嘛了,你答應沒?”李華一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隻要你開口我馬上喊人去揍他’的看熱鬧表情。  “你那麽興奮幹什麽。”崔少言一臉冷漠,“他喊我明天訓練專項的時候,跟他比籃球。”  “噢。”李華看上去挺掃興的,“那你要輸的。”  崔少言很想說“你又知道”,但事實是他好幾個月沒碰籃球了。  去年十一月被學校開除,到現在三月,一算四個半月。  他其實說不上愛運動,比起打籃球更喜歡打遊戲,隻是他恰巧四肢發達。  畢竟那啥簡單嘛,總得平衡一下子的。  “陳子烽是你們班的籃板王,你們強哥都搞不過他。”李華說,“這我可幫不了你,我隻能在你輸了以後找人替你揍他一頓…你答應了?”  “嗯。”崔少言提不起勁兒,“我們都是籃球班的,難道我跑去跟他說:哎呀要不我們來比比羽毛球吧我羽毛球打得也很好呢。”  李華聞言大聲笑了起來,完全不顧這個時候已經要開始上晚自習了。  “我今天晚自習請了假。”崔少言說,第一天上學即便學校再亂,他還是老實裝病去找許強勝簽了假條,“我想摸摸球,看看它還認不認得我,好讓我明天別一個球都進不了。”  “那我一起。”李華隨即說。  “你們紀律這麽鬆的嗎,晚自習想逃就逃。”崔少言十分不適應地說。  他來到這個學校最大的最迷惑的感觸就是,他總能產生自己是個三好學生的錯覺。  “不啊,我是班長。”李華說,“班長就是全班我最大。”  “哦。”崔少言無語道。  兩人一同往籃球場方向走,事實證明他們學校晚自習紀律還是有的,一眼望去一大片球場空蕩蕩的,半個人影都看不到。  剛走到一半,崔少言兜裏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他摸出來看,是個不認得的號碼,他從來不接陌生號碼,一看就掛了。  結果手機又響,崔少言不耐煩起來,反複地掛了好幾次電話。  “誰啊?”李華從籃筐底下摸了個看著還行的籃球。  “不知道。”崔少言再度掛斷電話,突然想起那個付醫生來。  那付醫生先前也是這樣,連著給他撥了無數個電話。  難道是借他衣服了現在打電話催他還了?  手機再次震動起來的時候,崔少言抿著唇,極度不滿地接起了電話:“誰。”  “崔崔,我。”電話那頭的人說。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老付讓戴口罩!大家出門一定要戴口罩啊!  ☆、第 8 章  崔少言久違聽見這個聲音,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腳步一滯站在了原地。  這是多久了…半年?  自從他和對方鬧掰了以後,邱浩南真一次都沒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你幹什麽。”崔少言停頓了幾秒說。  “我今天到你學校去找你了。”邱浩南的聲音傳出來,聽上去像喝了點兒酒,“他們說你打架被開除了?還是去年十一月的事,你為什麽沒跟我說?”  “你知道這些有意思嗎。”崔少言站在球場邊緣,沒有靠近,“我跟你說過的吧…不要再聯係我。”  後邊這話說出來,崔少言竟然還是有那麽點兒猶豫。  李華雙手托舉著球站在籃筐下,身子躍起投籃,崔少言拿著手機,很煩亂地沿著球場往另一邊走。  “…是誰幹的?”邱浩南隔了好半晌問。  “什麽誰幹的,我幹的啊!”崔少言忽然就有些怒火中燒起來,“現在還有被陷害開除的嗎!”  “崔崔。”邱浩南聲音壓得很低,“我到你班裏去過了,我知道有哪裏不對勁,你告訴我。”  “別再那樣叫我。”崔少言下意識往口袋裏掏,但隻有煙盒沒有打火機,“你惡心不惡心?”  “惡心”這字眼像一把刀子,連帶著說出口的人都喉嚨幹澀。  “你就告訴我,打算怎麽行動是我的事。”電話那頭忽然傳出啤酒瓶被摔碎的聲響,崔少言下意識心頭一凜,邱浩南比他想象中要醉得厲害:“我清楚你是怎樣的人,你不可能隨便動手打人。”  “你清楚?你真清楚?”崔少言聽見這話心裏就發顫,控製不住地踩上球場邊緣的看台,向前走,“我他媽是混混!我瘋起來連你都敢揍!你說說我是怎樣的人?你說說!”  崔少言心跳得很快,喉嚨深處湧上來的壓迫感讓他有點兒喘不上氣,他清楚他這是將氣往別人頭上撒,可他根本忍不住。  手機那頭好半晌都沒有聲響,對方像是睡著了。  然後,崔少言也像是隨著沉默一起泄了氣,慢慢地坐在了最高一層台階上。  沒掛電話,眯眼看著東邊田徑場上冷白色的燈,這裏乍一看跟他以前的學校有幾分相像。  邱浩南曾經是他最好的哥們兒,關係比程灝他們還要鐵。  在過去的無數個夜晚,崔少言翹了晚自習,也像現在這樣坐籃球場邊上和好哥們兒嘮嗑幾句。  “大東。”崔少言很慢地開了口,嗓子眼像好幾天沒喝過水,幹得厲害,“我人已經在這兒了,你別插手我的事兒了。”  “……”那邊還是長久的沉默。  崔少言沒耐心等下去,準確來說,是他沒膽量等下去,匆忙將電話給掛斷了。  他將手機塞回褲兜裏,才注意到自己沿著看台已經走出去了兩個半球場,遠處摸著籃球自娛自樂的李華都成了個小點兒。  ============================  隔天傍晚四點,即將開始專項訓練的體校學生大都被吸引到了籃球場邊緣。  陳子烽整個人意氣風發,一改平時坐在教室裏孤僻又不聲不響的模樣,外套一脫扔在場邊,露出很專業的一套籃球服。  “烽哥將壓箱底的戰衣都找出來穿了,這把是動真格了啊!”前來圍觀的將球場圍了個密不透風。  “烽哥牛逼!幹倒他!!!”  陳子烽很有球星範兒地一揚手,做出了一個仿佛虛空投擲籃球的動作,收獲了更多看熱鬧的掌聲和口哨聲。  “…真的好智障。”崔少言披著自己的外套站在人群裏,一腦袋黑線,轉頭問室友謝臻:“他哥來了嗎?”  謝臻邊轉頭邊跳看了好半天,最後李華抬手悄悄一比劃方向,崔少言總算看見了陳子烽據說“很有料”的親哥陳子康。  叉開雙腳抱著手臂站在球場旁最高一級的看台上,長得跟陳子烽明顯就是兩兄弟,就是一個更黑、更壯看著沒那麽智障的黑猩猩。  崔少言看過去的時候,毫不驚訝地發現陳子康也在看他,畢竟因為他的紅腦袋,要在人群裏找他是件特別容易的事兒。  一般同為混混,這種眼神對視都互相在心裏交一下對方的底細。  但崔少言是覺得,反正他都要輸了,既然輸了這事兒也不可能有後續了,那他就沒必要跟個不認識的人搞得劍拔弩張。  他脾氣是不好,但答應過不給許強勝找麻煩他就信守諾言,別人不惹他他就不主動惹別人。  崔少言盯了一會兒,忽而嘴角一勾,給了陳子康一個不知道算不算笑的笑,然後很順利地看到對方瞬間陷入了一臉懵逼的狀態。  “崔少言!”陳子烽怒不可遏氣勢如虹地大吼一聲,“今天就在這球場!我要和你——單挑!!!”  此言一出,剛還喧鬧的球場有了片刻的安靜,空氣裏就剩了人憋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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