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開始,憲兵隊和警署忙的腳不沾地,奉天城的空氣緊張起來,街麵上的行人明顯少了。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當成共產黨抓起來,膽小的老百姓受不起這待遇,隻能貓在家裏。


    街麵上時不時呼嘯而過的摩托車,載著一臉橫肉的日本兵,無辜的中國人哭喊著被拖在車後。尖厲的哨聲穿過奉天的街道,警署的人空前的忙碌。


    關老師那邊一直沒有傳來消息,禮拜天槐花獨自一人去了教堂,關老師如約而至。隻一句話,一切順利。


    槐花把這句話帶給輕寒,輕寒總算心裏輕鬆了一些。但麵對蒲偉傑喪心病狂的瘋狂之舉,輕寒心裏第一次如此痛恨一個中國人。


    整整七天,奉天的瘋狂抓捕才算結束。


    每天的殘酷折磨都在進行,輕寒覺得空氣中都彌漫著血腥味。


    十一月初,奉天已經有了冬天的感覺,街麵上蕭瑟而清冷,曆經了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的老百姓,走在街上依然膽戰心驚,一副瑟縮害怕了模樣。奉天城的冬天提前到了。


    蒲偉傑的瘋狂沒有換來日本人的滿意。酷刑之下,根本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抗日隊伍彷佛從來就不存在過,沒有人能說出一星半點有用的。共產黨的地下組織彷佛一夜間就消失了。


    蒲偉傑也是黔驢技窮,一籌莫展。原本成竹在胸、信心滿滿的,突然間就泄了氣。當初有多大的期望,現在就有多失望。


    酒井失去了信心,陰冷如蛇信子一般的目光時常繞著蒲偉傑,讓蒲偉傑心生寒意。


    奉天的牢房人滿為患。有的是蒲偉傑說似乎在哪裏見過,有的是蒲偉傑指認他們是反日分子的家屬,甚至有的是蒲偉傑多看了幾眼。


    輕寒總算看明白了,最可恨的永遠都是漢奸。


    想明白了這事,輕寒親自去了趟知新書鋪。


    隔著書架,輕寒低聲說:“蒲不除,奉天永無寧日。”


    “可他身邊總有人,不好動手。”


    “快結束了,日本人什麽也沒得到,對他已沒有了最初的耐心。”


    “好,我來安排。”


    “等我搞清楚他的行蹤。”


    “好。”


    又過了幾日,奉天城總算安靜了,沒有了整日呼嘯而過的摩托車聲,沒有了乍然而起的尖厲口哨聲,奉天城不過兩日,竟然又熱鬧了起來。


    驚慌過後的老百姓為了舒緩之前的心驚膽戰,加倍的放縱。街道兩邊,鱗次櫛比的店鋪,琳琅滿目的商品,令人眼花繚亂,燈紅酒綠惹人醉。


    蒲偉傑今兒心情不好,一大早,就被酒井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跟罵孫子似的。


    蒲偉傑心裏憋屈,也實在想不通,為什麽折騰了這麽久,一個都沒抓住,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鬱悶的蒲偉傑一個人走出警署。街上,車如流水馬如龍,熙熙攘攘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養眼的美女穿著旗袍,妖嬈的身姿,讓人目不暇接。十點多的太陽,正是這季節最好的時間。溫熱的空氣拂麵,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味。有不知名的香,也有剛剛路過的女人,帶過一陣香風。


    這一切,讓蒲偉傑的心情愉快起來。一邊走,一邊看。這是奉天最為繁華的街道,兩邊都是商鋪,中間是馬路,馬路上時有汽車開過,小商小販們擠在路邊,人力車來來回回。路邊有各種各樣的小東西,吃的、用的、玩的,應有盡有。


    這一切,都是蒲偉傑熟悉的。曾經的往事恍惚而過,蒲偉傑又想起那些艱辛的歲月,心中不甘,眼看到手的榮華富貴怎能輕易放手。


    下定決心的蒲偉傑微微一眯眼,今兒先放鬆一下吧。


    想清楚後,蒲偉傑興趣盎然,欣賞起這繁華與熱鬧。


    對麵突然騷動起來,女人尖聲說:“拿開你的豬蹄子?想摸俺?”


    男人一嘴戲謔的說:“喳呼啥?胡咧咧的,那隻眼看見俺想摸你?俺眼瞎啊?”


    女人虎咧咧的對自己爺們說:“你瞅見沒?這孫子摸俺的手。”


    周圍的人們三三兩兩的圍過去,八卦的心誰也擋不住,笑嘻嘻的看著熱鬧。


    商販回嘴說:“明明是你摸俺,俺婆娘年輕漂亮,俺會想摸你?”


    女人抄起麵前的小貨物,扔向商販,嘴裏罵到:“好你個王八犢子,臭流氓。”


    女人扭頭對自己的爺們說:“他說你不行,你是死人啊?”


    女人的爺們一臉老實,低聲說:“他沒說俺不行。”


    路人笑出了聲。女人羞惱的說:“他說俺調戲他,就是說你不行。死人!”


    “哦?是這樣嗎?”


    “當然。”


    男人看著商販說:“是這樣嗎?”商販趕緊搖頭說:“沒有,沒有。”


    女人高聲罵到:“那你什麽意思?說俺摸你,俺爺們就在這裏,俺幹嘛摸你,說呀?”


    商販的嘴也很溜,開口說:“不就不小心碰了一下嗎,有什麽大不了的?”


    “看看,說實話了吧?他就是耍流氓。當家的,你聽到了嗎?”


    路人們饒有興趣的看著,嘴裏低聲議論著:“這臉也忒磕磣了。”


    “關了燈,又不看臉,身子才是要用的。”


    “這身子也看不出來好賴啊。”


    “說不定脫光了上炕就不一樣了。”


    猥瑣的笑聲低低的。蒲偉傑也站在路邊看熱鬧,順便聽路人猥瑣的議論著那吵架的女人,也想看看那女人到底長什麽樣子。


    三人越吵越厲害,突然,那看似老實的男人就發怒了,隔著攤位揪住商販的衣領,倆人扭打在一起,人群散開,但還是饒有興趣的看著,並不拉架。倆人扭在一起,把周圍的攤位撞的七零八落,小商品,水果,蔬菜滾落一地,場麵亂糟糟的,女人似乎要拉架,但不知道從哪裏下手,隻是尖叫:“別打了,別打了。”


    兩人很快就接近了蒲偉傑,距離兩米左右時,兩人人突然掏出槍,對著蒲偉傑射擊,蒲偉傑中槍倒下,其中一人迅速過來確認一下,對另外倆人點點頭,三人迅速離開了現場。


    圍觀的人群驚叫著、推搡著、街上一片狼藉混亂。等到警察吹著哨子趕過來時,蒲偉傑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殺手也早已沒了蹤跡。


    三人分三個方向迅速離開。擁擠中根本沒人注意他們。


    女人第一時間彎腰脫下夾腳的繡花鞋,撒開兩條腿一口氣跑了三條街,看見路邊有茅房,腳下一拐就進了茅房。茅房裏正好沒人,女人順手先把拿在手裏的繡花鞋扔進糞坑,然後一把扯掉頭上的假發,解開夾襖的扣子把兩片前襟敞開,使勁往兩邊拽拽,從腰裏解下一根腰帶,腰帶上還別著一雙布鞋,穿上黑色布鞋,把腰帶攔腰一係,兩隻袖子往胳膊肘上一擼。


    再走出茅房時,已經是一個幹粗活的苦力。


    那名小商販與女人的方向正好相反,曲裏拐彎的跑了好幾條街,聽著身後尖厲的哨子聲,小商販左右一看,直接進了一戶人家。這是一戶有錢人家,偌大的客廳一個人都沒有。


    小商販一邊脫下自己的夾襖,一邊悄悄往裏走。


    從樓梯上下來一人,奇怪的看著小商販說:“你是誰?”


    小商販一驚,抬頭看著樓梯上的人,馬上露出一副膽怯的模樣。


    “俺已經餓了好幾天了,求您給口吃的。”


    小商販闖進來的正是奉天有名的燒刀子王大順的家。


    王大順皺著眉頭說:“這要飯的都登門入室了,還能叫要飯的?你這是打算打劫啊……”


    話還沒落,腦袋已經被小商販拿槍頂住了。


    “你……好漢……有話好說……好說。”


    “閉嘴,上去。”


    外麵摩托車呼嘯而過,尖厲的哨聲不斷。王大順聽的清清楚楚,原本是想趕緊下來檢查一下大門是否鎖好,這下倒好。心裏暗罵下人,這是那個王八蛋忘了鎖門。眼珠子一轉,王大順笑著說:“好漢,我什麽都沒看見,不打擾你,你請自便。”


    “算你識相,老實點。”


    小商販拿槍頂著王大順走進臥室,臥室裏王大順的老婆剛一轉身就看見王大順進來,臉色極為難看。


    “這是咋的了?”


    王大順擠眉弄眼的使勁示意,無奈王太太是個粗心的女人。


    “這是幹啥呢?”


    “閉嘴。”


    王大順身後傳來陌生的男聲,王太太這才看清楚了,剛想張嘴大叫,男人冷冷的說:“敢叫出聲我就一槍崩了他。”


    王太太驚恐的閉上嘴巴,外麵那些刺耳的聲音格外清晰起來。


    輕寒坐在辦公室裏,認真的處理公務,手邊放著熱熱的茶水。陽光明媚燦爛,斜斜的灑在辦公室裏。山下的腳步有些急促,急急的走進來說:“耿先生,司令官閣下請你過去。”


    輕寒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頭,皺著眉頭說:“怎麽了?”


    “剛剛接到消息,西十路那邊出事了。”


    輕寒不急不慌的起身,向外走去。


    邊走邊說:“出了什麽事?”


    “酒井帶來的那個共產黨死了。”


    輕寒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依舊不急不緩的邁著沉穩的腳步向外走去。山下跟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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