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精心準備的飯菜剛剛上桌,大門就被敲響了。


    槐花看看輕寒,輕寒柔聲說:“去開門吧。”


    隻聽腳步聲輕寒就知道是誰來了。輕寒微笑著迎上去,熟稔的說:“你今天有口福了,槐花可是親手做了菜。”


    “是嗎?看來我一如既往的運氣好。”


    “不是運氣好,是鼻子長,隻要有好吃的,你總是能及時趕到。”


    兩人哈哈大笑,一起走到餐桌旁坐下。


    太郎看著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菜品,深吸一口氣說:“看來弟妹的手藝果真不錯啊。”


    “那是,快嚐嚐吧。”


    太郎身後的山下神色有些焦急,想要阻止太郎。


    太郎瞥一眼山下,淡定的說:“退下。”


    一場簡單的家庭聚餐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中結束了。太郎讚不絕口,表示以後有時間一定會多來幾次。飯後,移步客廳,壁爐燒的通紅,客廳裏溫暖如春。


    太郎笑問:“溫飽思欲,看來無覓非常享受如今的生活?”


    輕寒微微一笑:“這樣的生活是我夢寐以求的,衣食無憂,美人在側,讀書賞景,佳肴美酒,再有太郎這樣的高朋相陪,人生最高境界莫過如此。夫複何求?”


    “無覓墮落了,我記得年少時無覓可是豪情萬丈,夢想一飛衝天翱翔天空。不想短短十年,竟讓躊躇滿誌的少年滄桑了。”


    輕寒感慨萬分的歎口氣說:“誰不曾年少過?如果換做太郎,想必比我更甚。如今我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太郎用審視的目光盯著輕寒,眼裏的疑惑一閃而過。


    “為什麽?”


    “大清國沒了,我耿家世代效忠的皇上都被革命了,所謂的簪纓世家如今靠著不入流的手段才得以生存,紫荊城的主子換來換去,沒有一個是正統的。親王、貝勒爺都沒了地位,何況耿府?我倒是想,可誰又給我機會了?罷了,想我耿府世代忠良,如今卻落得如此境地,得過且過吧,如現在這般就挺好,挺好。”


    “看來無覓在北平很不快樂?”


    “無所謂快樂不快樂,人總是要吃飯穿衣不是。”


    太郎目光幽深的看著輕寒,微笑著說:“看來,無覓對在北平的位置很不滿意啊。”


    輕寒無奈的笑著說:“那裏曾經是皇城,非富即貴的人家數不勝數,可那一切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一品大員家族都沒落了,耿府這樣的小貴人家沒落也是正常的。常言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無覓著實有些難以適應。好在,無覓還是挺過來了,如今這般挺好。沒有人認識那個耿府大少爺,沒有人說想到年耿府就如何如何。挺好,挺好。”


    太郎哈哈一笑說:“這才是我認識的耿輕寒。無覓休整了好幾天,如今差不多了,無覓不覺得自己該做事了嗎?”


    輕寒精神一振說:“不知太郎想讓無覓做什麽?先說好,若是比在北平差,我可不幹啊。”


    “奉天和北平不同,一郎與無覓的關係也與我與無覓的關係不同。如今這奉天我說了算。”


    輕寒眉開眼笑的點點頭說:“這是我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槐花,去拿酒來。太郎,我們應該好好慶祝一下,以後我耿輕寒要靠著太郎你吃飯了。請多關照!”


    “隻要無覓認為我們是兄弟,我就會永遠幫助你。”


    輕寒心裏膩歪,麵上依舊笑著,笑容格外真誠。


    “隻要太郎記得當年的約定,我們就永遠是好兄弟。為兄弟做事,無覓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很高興,我們一如過去般親密。不知無覓有何打算?”


    “不知太郎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


    輕寒話音一落,兩人相視而笑。


    “如果時間允許,我想先去覲見皇上。”


    太郎抬抬眉頭,陰沉沉的目光盯著輕寒,淡淡的說:“你如何得知?”


    輕寒坦然的看著太郎,苦澀的笑了一下說:“難道太郎不關心你們的天皇陛下?”


    太郎微微一笑說:“當然,無覓忠誠我很欽佩。”


    輕寒笑笑,眼睛有些放空,似乎能穿透一切阻礙,看到很遠的地方。


    “你們的皇上不在奉天,如果無覓想去覲見,我可以安排。”


    輕寒收回目光,看著太郎說:“北京城有許多人托我給皇上進獻禮物,無覓不能辜負他們。如果太郎方便,盡快吧。按理我早就應該去了,如此大不敬,家父知道了會生氣的。”


    “既如此,明天就去吧。”


    說完太郎笑著看輕寒,眼睛裏多了一絲陰謀得逞的笑意。


    輕寒為兩人斟酒,舉起酒杯說:“來,兄弟,為友誼幹杯。”


    “為友誼幹杯。”


    “覲見皇上後,我想去太郎府上拜訪,不知太郎是否方便?”


    “我的大門永遠為無覓敞開。”


    “我可是準備了驚喜給你哦。”


    “我很期待。”


    第二天一早,太郎派了山下親自陪著輕寒踏上了覲見皇上的旅程。


    二月底的奉天,依舊冷的出奇,前幾天的大雪,讓整個奉天銀裝素裹,陽光下,那鋪天蓋地的白色泛著刺眼的光芒。車開的很慢,一路上,輕寒似乎饒有興趣的賞著窗外的風景。


    奉天的冬天似乎比北平的冬天更冷,這時候的北平已經離春天不遠了,而奉天似乎冬天才正濃。


    後麵跟著卡車,卡車上拉著進獻給皇上的禮物。那是老皇城的遺老遺少們帶給皇上的問候,帶給皇上忠心不二的虔誠。輕寒想起祖父,如果祖父還在,怕是難以接受吧。皇上竟然遠離了紫禁城,被擠兌到這冰天雪地的東三省。


    輕寒歎口氣,閉上眼睛,靠在座位上。伸出冰涼的手握住槐花的小手,槐花驚詫的看了一眼輕寒,輕聲問:“不舒服?”


    輕寒閉著眼睛搖搖頭,槐花伸手在輕寒的額頭上試一試。


    副駕駛座上的山下從倒車鏡裏看見兩人的動作,回頭問:“耿先生身體不適?”


    輕寒睜開眼睛說:“沒有,昨晚睡的不好。”


    山下曖昧的看看槐花,嘴角揚起猥瑣的笑容。


    “耿先生的身體需要休整了。”


    輕寒笑笑,拍拍槐花的手。不明所以的槐花奇怪的看一眼輕寒,又看一眼山下。


    輕寒不用睜開眼睛看,都知道槐花用那雙幹淨清純的漂亮眼睛看著山下那個猥瑣的家夥。


    輕寒有些後悔,不應該把小丫頭帶來。這裏就是狼窩,前路漫漫,漆黑一片。他的小丫頭幹淨美好的如一塊上好的錦緞,他不該,不該把小丫頭拉進這齷齪危險的地方。輕寒手下用勁,捏疼了槐花。槐花皺起眉頭,疑惑的看著輕寒,聰明的沒有說話,緊閉著小嘴,目光擔憂的看著輕寒。


    輕寒感覺到了槐花的緊張和不安,也覺察到自己太過用力,鬆開手,輕輕拍拍槐花的柔夷。小丫頭一聲沒吭,輕寒嘴角揚起小小的笑意。他的小丫頭很聰明。


    皇上過得很好,至少衣食無憂,隨從、伺衛一樣不少,山下也恭敬的行禮。


    當槐花知道眼前的人就是皇上時,驚慌失措的噗通一聲跪下。顫抖著磕頭問安:“皇上金安,民女耿槐花叩見皇上。”


    皇上幾步過來,親自扶起槐花,親和的微笑著說:“起來,如今可不興這大禮了。”


    輕寒沒有行大禮,恭敬的九十度鞠躬。


    皇上微笑著說:“我知道耿家,世代出良將。怎麽到的這裏?”


    “貝勒爺和家父得知皇上在這裏,日夜憂心,恰好小民有機會,貝勒爺和家父高興異常,極力促成。因此小民肩負貝勒爺、家父,及北京城所有掛念皇上的民眾的囑托,特意前來覲見。皇上萬安!”


    皇上微微愣神,微不可見的歎口氣說:“他們還惦記著我?”


    “時時刻刻都惦記著。”


    皇上似乎有些激動,目光中帶著點點水光,低聲喃喃自語:“朕對不起他們。”


    皇上的聲音低的幾乎聽不清,幾人竟然都沒有聽清楚皇上說什麽。


    皇上身邊的大太監恭敬的彎腰扶著皇上坐下。皇上麵上已經恢複正常,平靜淡定。


    淡淡的的說:“他們都好嗎?”


    輕寒恭敬的說:“如果知道皇上好,他們也就好。”


    皇上剛剛平複的心情又波動起來,喃喃的說:“他們不好,朕如何不知?”


    輕寒無法應話,隻能恭敬的站在那裏,微微低頭,一語不發。


    皇上擺擺手:“去吧。”


    輕寒行禮告辭,大太監親自送輕寒三人出來。


    輕寒帶來的禮品堆在房間裏,皇上連看的心思都提不起來,神色暗淡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輕寒出門後回頭看一眼,皇上坐在逆光的地方,臉上明明暗暗,一片斑駁。輕寒竟一時看不清皇上的神色,隻覺得皇上及皇上周身環境寂寥落寞,如同已經沒落的大清國,站在塵埃裏。


    坐在車上,輕寒一路沉默。輕寒能夠感覺到,皇上並不快樂。皇上的別館裏除了皇上的伺衛隊,太監、宮女,二院裏竟然有日本人出入。皇上這是不自由啊。日本人想幹什麽?皇上是怎麽想的?輕寒沒有問皇上,因為輕寒直覺,皇上不想說,不願說,不能說。種種緣由,是哪一種輕寒不能確定,唯一確定的是不能問。皇上也是凡人,輕寒感覺到皇上心裏苦澀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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