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一年多了,怎麽會。“沒事,你別緊張。隻有晚上會這樣。不嚴重,但是為了安全,專門給夜滑定製了一副鏡子。”暮寒主動握握他的手:“沒騙你。病例都在我郵箱裏,我轉發給你。”“不,不用。回去再說吧。”樂晨安不想掃他的興。看樣子上次的視神經傷害還是留下了永久的影響。其實夜滑比白天爽。偌大的雪場隻剩零星熟手,樂晨安放鬆地追在暮寒身後,快得隻能聽到耳畔風聲嘶鳴。場地夠空,他放肆得刻滑出誇張的s軌跡,痕跡又細又深,暮寒見狀,配合他一起在雪道上留下了麻花狀的刻痕。探照燈下激起的雪塵結晶每一顆都在發光,兩人像空中嬉戲的,展開翅膀翱翔在黑夜的風雪中。“下雪了!”樂晨安興奮大喊:“太帥了!”兩趟過後,暮寒罕見地要打道回府。“怎麽?這就爽了?”樂晨安急忙跟上他。“嗯。累了。”那人似乎有點不自在,樂晨安忽然想起昨夜兩個人恣意貪歡後,最後洗澡的時候這人險些在浴缸裏睡著。“你,不舒服怎麽不早說。”樂晨安有些懊惱,似乎體貼這個詞跟自己永遠沾不上邊,他重重歎口氣。“我真的隻是有點累。沒有不舒服。小朋友,你也太小看我了。”暮寒嘴角一勾,留下了一抹嘲笑,睨他的一眼銳利得像一把箭矢:“如果你想比一場,我不介意現在回去,重新教你做人。”他的氣場自由可控,展開的一瞬間依然充滿壓迫感。“呃,倒也不必……”樂晨安偷偷吐了吐舌頭。離開了三天,再回到張奕澤家,樂晨安已經要準備回國的事宜了。“跟我一起回去吧。一起走。我不想一個人坐飛機……”樂晨安纏著暮寒:“不然定頭等艙?”他衝對方做作的眨眨眼,故作可憐。暮寒自是知道他話裏有話,不作搭理。他們在購物中心轉了兩天,七七八八幫樂晨安買好了一大堆伴手禮,楓糖漿,蜂糖茶包,冰酒,還給老樂和安然一人挑了一件網紅外套加拿大鵝。他原本以為網紅紮堆推薦的東西大都虛有其表,跟風居多,沒想到摸到實物著實有點出乎意料。“差不多了,反正我朋友也不多。剩下的都是機場免稅店代購任務。”工作室的姑娘聽說他要出國,立刻列了一份化妝品中英文對照單給他:“你們直男不懂,直接給櫃姐看就行了。”他尷尬一笑,其實在下略懂,並不是直男。他畢業之後第一份工作常常跟化妝師打交道,這些瓶瓶罐罐他大概了解。女孩子那一套,無非就是潔麵柔膚水精華麵霜。從購物中心回去之前,樂晨安喝多了飲料跑洗手間,兩人穿過長長的走廊,他一個人轉進去,外麵暮寒站在大包小包中間邊玩手機邊等他。進門的時候,裏麵剛好閃出一位穿著考究的紳士,禮貌衝他點點頭,他也側身點頭,讓對方通過。洗完手剛出了洗手間門,忽聽隔壁女洗手間一聲驚叫,嚇得樂晨安一激靈。隻見剛剛那個與他禮貌擦肩的紳士竟然從女洗手間門口竄出,行色匆忙往外跑。緊接著一臉驚恐的女人戰戰兢兢往外探頭,樂晨安一看麵孔,似乎是國人。他隔著一米遠關心了一句:“沒事吧?”女孩一愣,聽到熟悉的鄉音竟忍不住啜泣:“有變態用手機拍我……拍我……上,上廁所……”草。樂晨安三步並作兩步追出去,媽的看著人模狗樣的居然是個變態。他一陣風一樣從暮寒麵前飛過,那個穿著風衣的變態已經閃身消失在長走廊的盡頭。“草。”他忍不住罵出聲。暮寒直接追上來:“怎麽了?”“有個變態,在廁所偷拍女孩兒!穿風衣戴圍巾,大概四十多歲吧!”他扭頭一看,女孩也已經出來了,外麵那一大堆人原來是跟她一起的,男女老少什麽人都有。他們見女孩哭著出來,忙把她圍在中間詢問。“這附近住了很多旅行度假的外國人。”暮寒略一思索:“估計是個慣犯。不敢對本地人下手,專挑這種不會回頭的旅客下手。倒是可以幫他們報警,不過警員看他們是遊客也隻會冷處理。”怎麽到處都是這樣的人。樂晨安的好心情毀得一幹二淨,隻剩下說不出的煩躁。他從情竇初開就沒注意過女孩子,一直以來這個世界對自己來說都是友善的,放鬆的。可事實似乎並不是這樣,他接觸了越來越多肮髒的,危險的角落,不管是上流社會的名媛,還是已經走紅的明星,或者隻是與家人一起出門度假的普通女孩兒,都隨時生活在危機裏,小心翼翼躲避著四周猛獸窺伺,卻依舊做不到全身而退。怎麽會這樣?他好像漸漸意識到,過往那些半夜去便利店或者回家的日子裏,遇到的單身女性為何會毫無預兆的加速跑掉,或是故意蹲在便利店門口等待他超過去,電梯裏的女孩為何遲遲不願先按下樓層。原來不是因為自己好看,原來自己也被當做危險分子在防備了?不免委屈,可那些“獵物們”不是更委屈,他們的恐懼要如何化解?“暮寒,回去吧。”思緒萬千,他不想繼續沉默,既然知道了,他便不願再做這個齷齪世界的幫凶。第56章 限定應激反應在征求了暮雪和張奕澤的同意之後,他旁觀了一次暮雪的心理治療。他隻看了個開頭便借口離開。心理創傷的治療就是一次次撕開傷口,結痂,再撕開,再結痂,在這個異常殘忍的過程中,你會漸漸適應,越來越以平常心客觀看待這件事,直到免疫。他在網上認認真真搜索了那些過往不曾注意過的性侵事件,無論身處哪個階層都無法避免。而反抗的聲音在長久的拖磨過後,總會銷聲匿跡。性別對立愈演愈烈,可笑的是,最終留下名字被口誅筆伐的多是受害者。女孩們勇敢發聲的悲情形象,變成靶子被抹黑被反轉被同情,卻沒能被正義保護。她們連名帶姓拖家帶口被放在博眼球的標題報道上,而真正的犯人連正臉都沒有露出。他們蟄伏在暗避過風頭,隨時可以東山再起。他可能是你的上司,是你的同事,是你的老師,是你的鄰居,你的遠房親戚,甚至是你的骨肉血親,他們在你的無處不在,而你,被一支支名為受害者有罪論,蕩婦羞辱的利箭射穿,遍體鱗傷地站在血泊中呐喊:我也是人。女童們,女孩們,女人們甚至沒有資格要求一份平等的權利,男人們說:你們還想要什麽,不是已經不用你們跪著說話了麽?樂晨安向來不願以惡意揣測他人,因為他從未體驗過這些恐懼黑暗。此刻他甚至為自己感到可恥。即使他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可他確是這個龐大的,絕望的社會體係中,既得利益團體的一員,不願為之發聲,便是默認,是同流合汙。原罪,恥辱柱這些充滿神秘宗教感的詞匯就在身邊,生而為女便是原罪,貞潔就是她們的恥辱柱。暮雪依舊神色如常回到家裏,可樂晨安此時此刻卻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姐。”他站在離他三米遠的地方:“我想,請你幫個忙。”“你離那麽遠做什麽?”暮雪坐到沙發上,張奕澤殷勤地衝了杯鴛鴦奶茶送過來:“過來說啊。”“姐,我能幫你拍張照麽?”樂晨安挪近幾步,卻依舊沒坐到沙發上。“拍什麽?”暮雪柔美一笑,俏皮地擺了個搔首弄姿的pose:“不是私房照吧,終於發現姐的黃金比例了?”像是那些傷疤不存在似得,她輕鬆開著玩笑。“……我隻想拍一張你的眼睛。”樂晨安指甲狠狠掐著自己的手心:“你,害怕和絕望時候的眼睛。”“哈?”暮雪疑惑的看著他:“我?這太難了吧,害怕絕望什麽的,我沒什麽害怕的東西啊,不怕蟲子,不怕鬼,不怕黑也不怕……”她好像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眼神停滯了一瞬,緩緩抬起頭:“……為什麽?”似乎是明白到了樂晨安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