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隻能選擇相忘於江湖,單方麵地終結了這將近十年的愛戀和陪伴,即使心如刀割,也不曾猶豫地留在了齊越,因為,比起自己承擔,他更不想要姬良臣為難。並且,身負‘自然之力’的他,能不能活過不惑之年還未可知。卻不知,這樣的決定是不是姬良臣想要的。


    而更荒唐的是,造成這一切的原因隻是一個臆想的錯誤:姬良臣根本不是伊殤的孩子,更不可能和蘇父有關係,所以,他們根本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世事總是如此,不禁讓人發笑,繞了一大圈才發現,最終又回到了原點。


    冰冷的宮殿裏仍然隻有姬良臣,小小的齊越給了蘇沂止步的理由。


    隻是他們這邊在原地轉圈時,有的人在直線聯合。


    無論如何,齊淩傲還是知道了蘇家‘自然之力’的事,對於野心勃勃的齊越王來說,這是一個機會。招攬的帖子很快進了蘇府。


    雖然當時蘇父已經在齊越任國師一職,不過,卻隻是掌管祭祀禮樂的虛職。蘇氏家族的辛秘一向被本家保護的很好,卻不知如何泄露了出去。不是不願意為君王效力,隻是代價卻是自己家人的性命,如何能忍心。


    蘇父這一代,他的哥哥已經為其獻出了生命,他怎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再走上同一條不歸路。


    無論蘇沂是否願意效忠齊越王,首先,他就不同意。雖然小時候蘇沂被保護得很好,但是,任性了一次,卻是跑去盛荊將近十年,在這期間肯定使用了‘自然之力’,自然也消耗著他的生命之力。這次回來,無論如何,不會再讓他用‘自然之力’。


    蘇沂自己也是絕不會同意的,即使不能繼續輔佐姬良臣,也不會成為他統一中原的阻力。


    也是在此時蘇沂的暗中查找有了雲遊四海的母親的消息。於是他們找到蘇母,還有他們不曾知道的蘇雩。


    而對於不服從齊淩傲的人,唯一的結果便是消失在這世間。他是決不允許蘇沂為他人效力的。齊淩傲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果斷卻狠絕。所以,他下了暗殺令。


    輕飄飄的一句話,決定了蘇家四口一年的逃亡。


    直到在鋪天蓋地暗殺下,蘇父蘇母和蘇沂都慘死在冰冷的刀劍之下。這一場毫無道理的隻因為強權而起的逃亡結束。


    而蘇雩因為齊淩傲不知道他的存在而倖存下來。


    而蘇沂至死都以為姬良臣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


    .........


    山中的雨,淋淋瀝瀝,毫不停歇地下了三天三夜,荒蕪了一方天地。


    姬良臣就那麽站在蘇沂的墓碑前,站了三天三夜,涼透了一片心。


    風雨初霽。


    秋日的陽光很溫和,像是有著用不盡的憐憫,柔柔地撫慰著萬物。


    竹屋搖搖欲墜的門,‘吱呀’一聲,洞開。蘇雩伸了一個懶腰,打著哈欠走出來,轉向屋後。


    漫不經心地望向姬良臣的方向,那人還保持著三天前的樣子,愣愣的,渾身上下濕透,像真成了雕塑。臉色蒼白似鬼,唇色變成了青紫。精緻的眉眼裏,眼瞳卻空無一物,呆滯茫然的不像是活物。反襯著身後雨打過的青翠欲滴的竹葉林,像是一瞬間消逝了時間,黯淡了生命,與腳下的土地融為一體。


    蘇雩心下猛地一抽,情不自禁地上前拉住他。有那麽一瞬而過的害怕和慌亂。


    他特地為了讓姬良臣清醒,才用了‘自然之力’降了雨,難不成適得其反,沒清醒,卻被澆傻了。


    被他扯住的姬良臣機械般地回頭,仍然是木然的沒有表情。


    卻在看到蘇雩的臉時,瞬間彎了眉眼,裂開嘴角,綻出一個絕世的笑來,那笑與往日他裝出來的絕然不同,笑意深深波及邃美的眸底,瞬間退去呆滯,靈動得像是要活化成精。嘴角揚起的角度恰到好處,看到他的臉,就像是望見了他身後大片大片燦金色的向日葵,光華似是要掩蓋那輪真正的暖陽。


    蘇雩在那個笑裏深深地沉淪,卻又清醒地明白那個笑不是給他的。


    然後,他聽到耳邊姬良臣溫柔至顫抖的聲音:“小沂,我就知道你還好好的,還好好的......”尾音消失在哽咽裏。


    下一刻他被姬良臣緊緊地摟在懷裏。


    竹葉揚揚灑灑地打著旋,飄落下來,細細碎碎。


    屋後房簷下。


    蘇雩被推至牆角,腳下青瓷瓶被打碎,褐色的藥丸散落了一地,是秦懷竹給他的止痛藥。


    最終還是用使了內力的手刀擊向姬良臣的後腦。


    姬良臣動作停住,飄忽的視線最後落在蘇雩的眼睛上。在他眼睛緩緩閉上之前,蘇雩看到了裏麵一瞬清醒掙紮又深邃無情的眸色。


    蘇雩就因這眼神愣愣地任姬良臣倒在他身上,久久地久久地沒有動作,身上的疼痛似乎都消失不見了,隻是在左邊的心髒那裏第一次感到了心悸的疼痛,突突的疼。


    在這一天他見到了最美的笑,卻不是為他。


    在這一天他見到了最難受的神情,卻是因為他。


    而姬良臣不可能知道,沉浸在自己情緒裏的蘇雩也不曾察覺到,屋子不遠處的竹林邊的那抹悄然離開的暗影。


    第13章 繾綣成殤


    暮色西垂,安置了姬良臣在竹屋裏。


    蘇雩隨便找了件以前的外衫披上,顫顫巍巍地晃到院子裏,找了竹梯架在房簷上,一步一步慢慢吞吞地往上挪。


    一爬上來,便躺倒在屋頂上,沒用多大力氣,卻震得竹屋晃了三晃,畢竟這竹屋也有了年代,上了年紀。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望向天空。小時候,自己就喜歡這樣躺著望天,什麽都不想。那時候的天很藍很藍,懷抱著白雲,像是做著最舒心的夢。


    稍緩了緩,便伸了兩指入口,一聲清亮的哨音傳出。


    片刻後,小雁出現在他的視線裏,撲騰著翅膀落在他的眼前,烏黑的小眼睛眨啊眨地,歪著腦袋看他。


    “去找阿竹來,帶著解藥。他的藥丸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說完,揮了手,“去吧。”


    小雁甚是戀戀不捨,又甚是迫不及待地飛走了。


    秋日的傍晚已有了絲絲涼意,蘇雩緊了緊衣服,蜷縮著,‘鎖功散’又發作了,這次感覺卻有些不同,不止疼,還犯困,卻如何也睡不著。即使如此,卻不甚願意回屋裏休息。因為那人昏睡中的囈語,都是蘇沂的名字。


    而躺在竹床上的姬良臣也不怎麽舒服。


    腦子昏昏沉沉間,全是和蘇沂在一起時的場景。像走馬觀花似的,一幕幕地在他腦海裏放映。這些年,刻意地壓抑忽略,不去多想。在此刻昏睡間卻全部不可抑製地想起,真實美好地仿佛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然而那夢境的美好,卻隻是為了反襯這諷刺的現實。


    簫聲婉轉,三月桃花,灼灼其華。


    在那座冰冷又繁華的皇城中,姬良臣唯一可以聊以慰藉的地方就是離宮城不遠的靈囿,那裏沒有烏煙瘴氣的權謀詭計,沒有壓抑人心的虛偽做作,隻是一片最單純的自然之色,無論是傷心失落,還是疲憊倦怠,都可以在那裏化為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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