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是初夏,小樓前的這棵老桃樹上正稀稀拉拉的掛著十來個青皮毛桃,房東吳老太說別看這桃子長得不起眼,味道可甜了,要是租了她這棟樓,這棵樹上的桃子就免費贈送了。唐星本來對桃子沒興趣,架不住老太太用手絹擦了一個毛桃非要他嚐嚐,他就敷衍著啃了一口。沒想到味道還真的不錯,又甜又脆,他三兩口就啃完了。吳老太趁勢道她這棟祖宅風水好,雖然舊了點,但用的都是好木頭,很結實,經曆兩百年風雨不倒,住過這裏的人全都桃花朵朵開財源滾滾來,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唐星當時兜裏揣著小崽子,對桃花沒興趣,對財源倒是動了心,於是就拍板租下來了。後來唐星的桃花當然是沒開的,也沒發什麽大財,不過住得還算舒心自在,所以就這麽一直住到現在了。這邊廂唐星在賞花看雨憧憬著幾個月後能吃上桃子,另一頭派出所裏酈問青正在辦公室裏寫黃有財一案的情況報告,準備發送給省城的組織上麵,上華的有關部門下午會派車來把黃有財提走進行下一步的審理和處置,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外麵的大辦公室裏,梁子浩正在和幾個同事眉飛色舞地講述黃有財一案的破案經過。因為下大雨,幾名警察手頭上暫時沒活兒,聽說特殊案件調查組才成立兩天就破獲了一起黃鼠狼精作怪的案子,都不怎麽相信,梁子浩於是連比帶劃地講了一遍,聽得幾個人不時咋舌吸氣。“都閑得卵蛋疼嗎?尤其是你,梁子浩!沒事幹那就到門口疏通下水管道去!”馬大鵬忽然從走廊另一頭過來,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板著臉嗬斥道。警察們立即作鳥獸散各自歸位。梁子浩撓了撓頭,請求道:“所長,這會兒雨太大了,等雨下小一點了我再去行不行?”“自己看著辦,今天不通完別想下班!”馬大鵬拂袖而去。梁子浩隻能自認倒黴地去準備雨披和疏通工具。他大約知道馬所長為什麽會針對自己,多半因為昨天下午他去香飄飄開了一張500塊錢的罰單,並對老板馬躍進行了一番訓誡,責令其以後不得購買宰殺及販賣食用野生動物。當時馬躍就有點不服氣,後來肯定向自家二叔告狀了,馬大鵬不能明著替馬躍出氣,就用別的事情來發作他,真是冤枉。不過梁子浩很快就想開了,沒關係,自己現在歸酈警司管,馬所長也不能真的拿他怎麽樣。黃有財的案子隻用一天時間就告破,雖然派出所其他人都不清楚其中細節,但如此高的效率還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連帶著對梁子浩這個進所才一年的新手菜雞也刮目相看,著實讓他揚眉吐氣了一把。現在隻是通個下水道而已,就當鍛煉身體了。梁子浩雄糾糾氣昂昂地拿了工具以後並沒有馬上出去幹活,因為雨實在太大了,現在去疏通也沒用。看著屋簷下嘩嘩流淌的水線,梁子浩突然想起一件事,跑到酈問青的辦公室門口問:“頭兒,你宿舍的窗戶關了沒有?”酈問青從電腦前抬起頭,“沒有,怎麽了?”梁子浩說:“那就糟了,屋裏隻怕進了不少雨水,要不我現在替你去關上?”“算了,已經進了也沒辦法,回頭再說吧。”“哦。”第12章 下午兩點鍾的時候,一輛省城上華市牌照的警車在大雨中駛進派出所,從車上下來個身材修長、身穿粉紫色t恤加緊身牛仔褲的男人,跑到屋簷底下後看了看各個辦公室門上掛的牌子,徑直朝特殊案件調查組走去。大雨下個不停,梁子浩還沒去通下水道,隻能再等等了。他在自己的辦公位上坐著,正在看酈問青早上寫給省城的黃有財一案的情況匯報,以後這項工作就要由他來完成了。酈問青的報告寫得簡潔明要,沒有一句廢話和套話,案情陳述清晰完整,讓梁子浩學到了不少東西。聽到門口傳來的腳步聲,靠近門邊的趙衛國抬起頭,看到進來個陌生男人,就起身問:“同誌,有事嗎?”男人把打濕了的半長額發向後捋去,露出一張陰柔標致雌雄莫辨的臉,“我找酈問青。”梁子浩頓時心生警惕,走上前道:“你是誰?找我們組長有什麽事?”酈問青來白雲鎮才兩天,他們這個特殊案件調查組成立得也無聲無息,本地百姓應該不知道他這個人才對。“我是你們組長的老相好。”男人勾了下嘴角,朝他拋了個媚眼,“小帥哥叫什麽名字呀?”“我,我叫……”梁子浩臉上一紅,結結巴巴地說,隨即意識到不對,伸手摸上腰間的警棍,斥責道:“我們這裏是派出所,注意你的言行舉止,否則我要治你個妨礙公務的罪了!”男人非但不怵,反而細腰一扭,往他的辦公桌上一靠,嗔怪道:“哎喲,小帥哥怎麽這麽凶嘛,人家又沒做什麽壞事,為什麽要拿你的小棍子對著人家。”梁子浩麵紅耳赤,正要發火,酈問青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冷冷地說:“胡一飛,不要在我的地盤上放肆,不然就滾回去。”“還有,注意你的用詞,我不是你的老相好。”“真讓人傷心,幾天不見就翻臉不認人了,不就是當了個小組長嘛,擺什麽官威。”胡一飛嘴上嫌棄,先前浪蕩輕佻的神色卻收斂了,人也站直了,抬腳進了酈問青的辦公室。梁子浩和趙衛國麵麵相覷,看來組長和這個渾身冒著邪氣的男人認識,難不成他就是省城派下來接收黃有財的人?兩人沒猜錯,胡一飛正是上華市特殊案件調查科的一名幹警,酈問青調來白雲鎮之前的同事。酈問青一句廢話沒有,讓梁子浩把奄奄一息原形狀態的黃有財從拘留所裏提出來,再把交接文件擺到胡一飛麵前。“噫,臭死了。”胡一飛伸手在鼻子底下扇了扇,看也不看就在文件上簽了字按了手印,忍不住道:“白雲鎮這麽個窮鄉僻壤的小地方要啥啥沒有,我剛才進鎮後想買杯象樣的咖啡都買不到,你是不是得罪了哪個領導才被發配到這裏來的?要不我找人替你說說好話,過兩天再把你調回去。”酈問青把文件收好放進檔案袋裏,表情波瀾不興,“不用,我就留在這裏。”胡一飛驚訝道:“不是吧,你還真來‘我是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啊,這可不是你的風格。”酈問青不置可否,“好了,交接完了,你可以回去了。”胡一飛作哀怨狀:“真是無情無義,我大老遠的冒著雨來一趟,你也不說慰勞慰勞人家。”酈問青從抽屜裏摸出一條速溶咖啡扔到他麵前,“外麵飲水機裏有紙杯,自己衝去。”“算了,你還是留著自己喝吧。”胡一飛頭上落下一排黑線,“雨好像小一點了,我走了,這鬼地方真是讓人一刻也呆不下去。”“慢走不送。”胡一飛指揮不動酈問青,隻能使喚他的下屬了,“小帥哥,幫我把這個臭哄哄的東西弄到車上去。”梁子浩剛才被他調戲了一番,不想搭理他,胡一飛從牛仔褲的屁股兜裏摸出一本封皮和酈問青一模一樣的證件,在他眼前一亮,一手叉腰道:“長官的命令你都不聽嗎?還有沒有一點組織紀律性了!”梁子浩沒辦法,隻好提著黃鼠狼冒雨衝到胡一飛的警車邊,把它關進車廂後部的隔離室。胡一飛上了駕駛位,朝梁子浩拋了個飛吻,“拜拜,過幾天再見喲。”梁子浩打了個激靈,趕忙跑回屋簷下,可外套還是濕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