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逸雲還沒明白過來,就聽鬼稚五老抱怨道:“你這娃娃,這麽點身子,先前真沒看出來你像十四的。”說著,還繞起了圈子,“不像不像”嘟囔得沒完沒了。


    冷逸雲氣不打一出來,指著鬼稚五老叫道:“你這貓妖,真好意思說得出口!咱倆比,誰身子小啊!再說……我怎麽就不像十四的了……”她說著話,臉頰羞起了兩抹紅暈。的確,冷逸雲隻不過是個頭小而已,身形曲線則有模有樣。


    可等她羞完了,又開始怕了起來,畢竟自己身前的,是一個對孩子都能殘忍下毒手的貓妖。可是,鬼稚五老卻已經毫無敵意,臉上那獰笑也變得明媚起來,好言好語地說:“娃娃,你別生氣,我就想問問,你為什麽這麽小的個子?”


    冷逸雲發怵地說:“個子小怎麽了?就是長不大唄,還能為什麽?”


    “長不大?你也長不大?”鬼稚五老臉上頓時樂開了花,拍著手歡欣雀躍。


    這下樂惱了冷逸雲:“你這小孩,太沒教育,人家長不大你樂什麽?”


    鬼稚五老伸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說:“你長不大!我長不大!咱們都長不大!”


    不等冷逸雲做出反應,就看見遠處一簇冰箭疾飛而來。眼瞅要戳在鬼稚五老的後腦勺上,可這鬼稚五老像是背上長了眼睛似的,頭都不回,就反手把冰箭撥開。


    “娃娃,我看看是誰。”鬼稚五老笑嘻嘻地說,轉身一看,原來是小玫服藥愈傷之後,找了過來。小玫見鬼稚五老似乎在欺負冷逸雲,就想從背後偷襲。可悄悄打出的冰箭,就這麽被輕易擋下,小玫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啊,老娘!來得好啊,我正要去找你。”鬼稚五老一邊說,一邊招手讓小玫過來。小玫本不想過去,可當聽了鬼稚五老的話之後,兩條腿竟然不自覺地邁了出來。


    聽到鬼稚五老喊小玫老娘,而小玫又聽話地走了過來,冷逸雲心裏堵了萬千疑問,和小玫對口型傳話:“你是他老娘?”


    小玫看懂了冷逸雲的意思,尷尬地搖了搖頭,看了眼鬼稚五老,又指指自己腦袋,擺了擺手。冷逸雲明白了,這“貓妖”的腦袋確實不正常。兩人這一番表現,鬼稚五老全都看在了眼裏,卻絲毫沒在意。


    等小玫走得近了,鬼稚五老說:“老娘,是你扔的冰箭?”


    小玫啞口無言,看來,這鬼稚五老是要報複了!


    “來來來,娃娃你過來,我跟你講。”鬼稚五老伸手牽住了小玫的衣角,小玫就覺得自他那小手上,玄光一閃即逝,接著傳來強勁的力道,拉得她不得不蹲下身子。


    “老娘,”鬼稚五老語重心長地告誡,“以後別亂扔東西,你瞧瞧,剛才差點戳死我。就算你是不小心的,可要是真把我戳死了,那不就糟了?”


    小玫心想:“什麽不小心,我那就是想戳死你啊!”


    鬼稚五老還是滔滔不絕:“也虧了是我啊,換成別人,早就沒命了。你得學好,不能亂殺人。”


    “說得冠冕堂皇,你憑什麽殺人啊?”冷逸雲一直憋著口氣,忍不住責問起來。


    鬼稚五老顯得很困惑,說:“我哪有殺人,你誣賴我!”


    見他不再顯露凶相,冷逸雲也有了膽量,不卑不亢地說:“你沒殺人?那十多個孩子都是誰害的?”


    鬼稚五老笑了,說:“娃娃你亂講,男人、女人、老人,這些是人,孩子不是人啊。”


    “這……”冷逸雲被他繞暈了,竟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還是小玫機靈,當即道:“誰說孩子不是!孩子是小人,小人也是人啊!”


    這下,輪到鬼稚五老無言以對,苦思冥想了許久,懊惱地點頭說:“你這話有理,原來孩子也是人。糟了糟了,這樣我不就跟我那四個弟弟一樣了嗎?”


    “你還有四個弟弟?”冷逸雲皺起了眉頭,要是他那四個弟弟,也都和他一樣本領高超,甚至和他一樣瘋瘋癲癲,那血天宗該是多麽深不可測。


    “是啊……四個弟弟……”不知為何,鬼稚五老說起話來扭扭捏捏,很不自然。


    “撒謊!”小玫一聲喊,嚇得鬼稚五老一屁股坐在地上,說:“你怎麽知道!他們……他們四個是我哥……”說完,鬼稚五老再沒了剛才的活靈活現,成了灰頭土腦地坐著不起。


    小玫得意地朝冷逸雲擠眉弄眼,又繼續套鬼稚五老的話:“快說,你那四個哥哥是不是都在血天宗?要說實話!”


    “血天宗?”鬼稚五老抬起頭,說:“血天宗是什麽?是人嗎?能殺嗎?”


    小玫聞言愕然,不知該說什麽好,這鬼稚五老原來不是血天宗的人!又聽鬼稚五老催促著:“老娘快說啊,血天宗是不是人?”


    突然,小玫靈光一現,想到個點子,笑道:“血天宗不是人,當然可以殺了。而且,血天宗裏都是一群惡棍,放任他們胡作非為,又會有好多人被害。你把血天宗殺掉,就等於是救了千千萬萬的人,這樣,你之前的罪孽就能洗清了。”


    “好啊!”鬼稚五老立馬又來了精神,蹦起來說:“那你快帶我去吧,我就說嘛,你這娃娃說的話最好玩!”說著,鬼稚五老在小玫腿上又推又搡,著急地讓她走。


    小玫根本抵抗不了鬼稚五老的力氣,被推得踉踉蹌蹌。回過頭來看冷逸雲,想得到些建議,而冷逸雲比她還迷茫。小玫舉棋不定,可鬼稚五老已經逼著她走了一步又一步。


    好一個鬼稚五老,外表看來,不過是一個粉嫩異常的孩子,但論起修為,隻怕更在那薛昆之上。小玫屢屢反抗不成,索性豁出去了,疾走幾步,轉回身說:“停下!帶你去可以,你得答應我件事!”


    鬼稚五老萬分不耐煩,道:“哎呀,娃娃真麻煩,快說快說!”


    “你不認得血天宗,可我認得。到時候,什麽都得聽我的!”小玫打算先把話說死了,好讓鬼稚五老聽使喚。而鬼稚五老也實在心無城府,不管小玫說什麽,他都一口答應。看上去,整件事都順順當當。把鬼稚五老帶上血天宗,雖說他瘋瘋癲癲,但隻要能聽話,也算是多了個幫手。


    “貓妖,你還我家孩子!”一聲淒厲的嘶喊,衝出個披頭散發的婦人。那婦人年紀不滿三十,看她的模樣,渾身衣服破破爛爛,沾滿塵土,不知在地上打了多少滾。而她的臉龐五官,不說傾城之姿,也起碼是皓齒朱唇,眉清目秀。隻是,這原本稱得上綽約佳麗的美婦人,在見到鬼稚五老的時候,竟然扭成了一張夜叉臉,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小玫和冷逸雲不及阻攔,鬼稚五老搶先動了手。元力翻騰,隻是一掌,把那婦人打開十多步。這不過是一個尋常婦人,哪懂什麽修訣!在這連行家高手也承受不住的掌力下,五髒六腑盡皆破碎。可就算這樣,還是瞠目不瞑,直勾勾地等著鬼稚五老,嘴巴一張一合,想說話,卻隻有鮮血噴了出來。


    “在這兒呢!”又有婦人的聲音從城裏傳來,接著是一片嘈雜。大致聽去,聲音有男有女,卻都在哭喊著要讓貓妖償命。沒有一個嗓子是清亮的,全是嘶啞尖厲,凜冽著哭號不掉的悲憤。


    “妹妹,你去攔她們,我去救人!”小玫取了仙芝培元露,幹嘛跑去給那被打傷的婦人喂服。


    冷逸雲跑到城門口,見有十幾對三十上下的夫婦,相互攙扶著趕來。每個人的臉上,掛著一模一樣的憤怒和傷痛。


    “大家快停下,別走了!”冷逸雲喊破了嗓子,可那些人置若罔聞。無奈,冷逸雲隻好使出疾風訣,想阻礙他們的步伐。但是,為了不傷到他們,冷逸雲不敢全力施展。風勁有限,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還是能頂著風力彳亍前進。


    “你們別過去啊,會死的!”冷逸雲喊叫著,可這幾個人根本不理她,死命地穿越了風陣。而那些被疾風訣阻滯了腳步的也沒有放棄,一麵以各種汙言穢語辱罵著,一麵卯足了勁地想擠過來,以至於讓冷逸雲隻能支撐著訣法,根本無暇拉回衝出去的人。還有人衝冷逸雲吐起了口水,卻被風刮回在自己的臉上。但就算如此,他還是吐個不停,好像隻有這樣,才能聊以宣泄。


    “姐,這些人瘋了,我攔不住啊!”冷逸雲轉頭朝小玫喊,可等她看清了身後的一切,霎時間呆若木雞。滿地都是血,滿牆都是血,滿天都是血,到處都是被打得垂死的人。但他們就算快要咽氣,也還是沒命地想朝鬼稚五老挪動。而小玫,早已泣不成聲,手忙腳亂地給傷者敷藥,然後再把他們打暈,才敢去救別人。


    “小犢子!你不是不殺人嗎!”冷逸雲眼眶紅了,聲嘶力竭地衝鬼稚五老吼叫。


    “我沒殺他們啊,我把他們打傷,他們是自己死的。”顯然在鬼稚五老的心裏,沒有立刻死掉的,就不能算是他殺的。


    “活菩薩!”突然,一個被疾風訣擋住的婦人,撲通跪倒。


    “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啊!”冷逸雲說話間,所有自知,都齊刷刷地跪了下去。


    “活菩薩,你這麽大的本事,給我孩子報仇啊!”最先跪下的婦人,說完這句話,腦門重重地撞在了地上。


    “行行好吧,給孩子們報仇!”


    “活菩薩,你好人長命百歲,我家孩子可才八歲啊!”


    “殺了貓妖啊,報仇!報仇!”


    看著這一張張痛不欲生的麵容,聽著這一句句痛徹心腑的呼喊,冷逸雲的心裏,也像是刀割一般的生疼。


    疾風呼嘯,仿佛在控告,在哭訴,又像是冷逸雲內心的寫照。隱約地,感覺小玫走到了自己身後,冷逸雲無助地說:“姐,咱們該怎麽辦……”


    小玫不知抽泣了多少聲,咽了多少口水,才終於說出了話:“咱們殺不了他,咱們,帶著他去血天宗……讓他們,拚個兩敗俱傷!妹妹,你要忍住啊,不然……我也會垮的!”


    “我忍……這一路四千裏,讓我怎麽忍!”冷逸雲緊咬著牙關不放,拿舌頭使勁把話頂了出來。


    “老娘,娃娃,你們嘀嘀咕咕說什麽呢?”鬼稚五老晃晃悠悠走過來問道。


    “沒……”小玫吧嗒著浮腫的眼皮,生硬地翹起嘴角,衝鬼稚五老幹巴巴地笑了笑,說:“這些人瘋了,咱們現在就走,去殺血天宗。順便,把貓妖也殺掉。”


    “還能殺貓妖?”鬼稚五老喜出望外,催道:“別磨蹭了啊,快走吧!”


    小玫點點頭,就在她和鬼稚五老說話的時候,冷逸雲已經把所有想報仇的人打暈。而小玫用剩下的兩儀續命散和仙芝培元露,也留給了他們。一黑一白兩個壇子,一個能起死回生,卻挽不回夭折的生命,一個能生肉續骨,卻填不滿心裏的殘缺。這普天之下最神奇的兩種傷藥,靜靜地擺著,竟顯得死氣沉沉。


    “喂,鬼稚五老。”小玫喚道。


    “怎麽了老娘?”


    “路上悶得慌,”小玫皮笑肉不笑地說,“不如你教教我,怎麽讓一個人死得最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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