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來,又是一日天明。


    蘇欽宇早早地醒來,到了啟蠻房裏,發現啟蠻坐在床邊發呆。不哭不笑,不言不語,跟他說話他也不理。趕忙喊來施轍,再打量啟蠻,見他眉心擰著,滿麵愁容,眼睛裏都是掛念。


    施轍會意一笑,說:“傻小子,回去看看?”


    啟蠻猛地轉過頭來:“回哪?”


    “自然是回你家,早說了你什麽心思都寫在臉上。”施轍說完,又問蘇欽宇:“你那心鑒妖附不頂用嗎,這都看不出來?”


    蘇欽宇拍腦袋說:“我一著急給忘了,讓我看看……”蘇欽宇把臉貼近了啟蠻,說:“爺爺,小玫,祝姑娘……孟大哥你想他們了?”


    施轍說:“出來兩整天,風頭也避了。不妨回去瞧瞧,看家裏是什麽狀況。而且你的傷也拖延不得,要盡早施訣醫治。”


    啟蠻點頭,憂慮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還沒說話,蘇欽宇就勸道:“孟大哥你放心,我看祝姑娘雖然脾氣大,但絕非那種膚淺的女孩,肯定不會因為你的手嫌棄你。”


    啟蠻冷汗直下,身邊這倆人一個比一個會看穿自己的想法,這種感覺就像是光著屁股滿大街跑,難言的不自在。


    整理行囊的時候,施轍又盯上了啟蠻的長槍,說:“一直倉促,沒來得及看仔細,這次得好好瞧瞧。”


    啟蠻把槍遞了過去,施轍拿手指彈了彈槍杆,看了看槍尖,說:“玄鐵打造,萬裏無一的好槍。可惜不管再怎麽鋒利,也隻是一杆凡槍而已,沒什麽靈性。不過……”施轍指著槍上那塊紅晶石說:“這個東西可了不得,沒想到嵌在了一杆凡槍之上,真是暴殄天物。”


    啟蠻附和:“這石頭是不錯,明閃閃的,挺漂亮。”施轍實在鬱悶,傻小子不識貨!


    “這叫湮金石,天底下隻此一塊。性屬火,既能助長火訣,又可克伐金訣。難怪昨日鬥屍魔之時,不施訣法槍上也會冒出火來。”


    啟蠻興衝衝地說:“那可真是個寶貝了,我把它摳下來,送給祝姑娘。”說著,真的就要下手。


    “敗家玩意兒!”施轍氣得給了啟蠻一拳,道:“湮金石嵌在這裏,成了整根槍的槍心。你把它摳下來,這槍不就廢了!”隨後又訕笑道:“沒過門呢,就處處著想了?你這傻小子,還真是個情種!”蘇欽宇也跟著笑,啟蠻扭捏地緋紅了臉。


    等收拾妥當,三人就出了臨洰,路上官兵來往,聽說是新縣爺走馬上任。


    離城往南,啟蠻一直心事重重。施轍和蘇欽宇都心照不宣,路上也就沒人說話。兩百裏路,無車無馬,要是旁人可能就得走上兩三天。可這仨沒有一個等閑之輩,半日就進了水火村。


    明明隻離開了一天,但啟蠻覺得一切都變了味。這個最熟悉,最讓他安心的地方,現在卻讓他有些不敢涉足。那些熟悉的親人朋友,現在竟不敢去麵對。就這麽駐足在村口,久久邁不出下一步。


    施轍推了推他,說:“該來的躲也躲不掉,是條漢子就給我迎上去!光在這裏瞎猜有什麽用,到底會發生什麽,親眼見了才知道。”


    啟蠻聽了,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來,才踏上了這走過無數次的路。村子裏靜悄悄的,還是以往的那種祥和,似乎從來就沒有任何的變化。沒有殺害和被殺害,也沒有恩恩怨怨和血雨腥風,啟蠻心裏甚至有種念頭,自己回家的時候,開門的會是依舊在世的七叔。


    但是,幻想總歸是幻想,當院門吱呀打開的時候,眼前是眼眶發黑的小玫。


    看到啟蠻,向來聰穎的小玫呆了好久,甚至都沒注意到後麵的施轍和蘇欽宇。漸漸地,小玫眼眶紅了,使勁頂進啟蠻懷裏,抽噎著說:“哥……你活著……太好了!”


    啟蠻的印象裏,小玫一直是堅強的,從來不會抹眼淚。見到現在的妹妹,啟蠻心裏酸酸的,輕拍著小玫後背說:“不哭不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小玫抽出了身子,羞澀地笑著,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流下。而這時她才看見了施轍和蘇欽宇,立馬嗔怒道:“你這騙吃騙喝的,最後又把我哥騙走了!七叔的事跟你有什麽幹係?旁邊這小子是誰?”


    小玫的話像是鋼針一樣紮進了啟蠻的耳朵,七叔的事情,永遠是他逃不脫的夢魘。施轍知道,啟蠻隻要開口就會抖摟實情,於是搶先說:“今天回來正要說這事,那天……”


    “住嘴!我不聽你花言巧語,跟我見爺爺去!”


    施轍心想:“小丫頭倒真厲害,連嘴都不讓張,想好的說辭也沒用了。”


    啟蠻過意不去,說:“小玫,這事跟施大哥沒關係……”


    “哥你別被他騙了!”小玫急得胳膊亂甩,不巧打在了啟蠻左手上,疼得啟蠻緊攥手腕,腰也弓了起來。


    啟蠻的手纏著繃帶,根本不再是手掌的樣子。小玫慌了,差點又哭出來,後悔地掐著自己的手。啟蠻擠出一絲笑,說:“小玫你別怕,這點小傷不要緊。”


    小玫來不及再管施轍和蘇欽宇,隻顧扶著啟蠻說:“快去找爺爺,讓爺爺給你治傷。”


    啟蠻回來的消息早就傳到了清淨齋,孟宛鶴剛一得知,就急切地往前院跑。出門的時候為了免去開門掩門的時間,幹脆一掌震碎了門框。啟蠻四人往裏去,孟宛鶴朝外迎,正在前院碰上。


    見到孟宛鶴,啟蠻心裏立刻打翻了五味瓶,千言萬語,全都化作跪地一拜。孟宛鶴和藹地扶起啟蠻,說:“我都知道,不用說,回來就好。快跟爺爺來,先給你治傷要緊。”


    安頓了施轍和蘇欽宇,爺孫倆來到清淨齋。孟宛鶴解開啟蠻的繃帶查看傷情,見整隻手都被碾平,皮肉骨渣胡亂粘連在一起,慘不忍睹。


    啟蠻不想爺爺傷心,故作笑顏說:“一隻手而已,治不好就治不好了,沒什麽要緊的!”


    孟宛鶴心疼不已,說:“傷成這樣,爺爺也無能為力,小蠻你別動。”話畢,讓啟蠻把手在桌子上放平,自己疊掌壓在了啟蠻手背上。


    孟家水訣,本來就是重醫養,輕殺傷。孟宛鶴畢生修為此刻盡顯,雨潤訣的玄光之下,啟蠻的骨頭神奇地收進了皮肉裏,外在的創口也迅速地修複著。看著漸漸恢複原樣的左手,啟蠻驚喜地睜圓了眼。還以為這隻手沒得治了,爺爺說無能為力果然是騙我的!


    前後一刻鍾,這隻手看起來已經完好如初。啟蠻攥了攥拳,說:“差點殘廢,這下可算全治好了!”


    孟宛鶴卻沒什麽喜色,隨手指了桌上的一個硯台,說:“把那個拿給我。”


    硯台在右邊,啟蠻自然用右手輕而易舉地拿了過來。孟宛鶴卻搖了搖頭說:“用左手試試。”啟蠻不以為意,左手握住硯台,輕輕提起。


    “哢嚓”一聲,硯台掉在了地上,摔成兩半。啟蠻愕然看著自己的左手,剛才手上軟軟的,一點力氣也使不出,竟然連個硯台也抓不緊。


    “看上去無礙,但其實已經不可能再痊愈。爺爺沒騙你,是真的無能為力了。”


    霎時,啟蠻默然不語,剛剛飄上雲端的心情又冰冷地墜下,摔碎在了低穀。大起大落,就在那麽刹那間。


    啟蠻心裏灰蒙蒙的,鼓足了勇氣說:“無所謂了,這都是報應,七叔是我……”


    “住嘴!那天的事我都知道,你不用說。”孟宛鶴厲聲喝止,目光如電。


    啟蠻不禁發抖,看來爺爺已經猜到了,這是要怪罪我。我殺的是七叔,爺爺的親兒子!侄子弑叔父,大逆不道,天理不容。做出這種畜生不如的事,難道我還能奢求饒恕?也罷,沒什麽可狡辯的,一人做事一人當,省得別人再疑忌施大哥。本就該拿命抵命,我這腦袋,自然要割下來擺在七叔的靈台前!


    孟宛鶴開口的時候,啟蠻就像是等待審判的囚徒那樣,垂下頭局促地搓著手。不料,從孟宛鶴嘴裏說出來的是:“那天爺爺親眼看見,有個後土教的餘黨潛入家中,殺害了你七叔,你和那個施大俠追了出去。爺爺正想問你,那個餘黨除掉了沒?”


    啟蠻被孟宛鶴問呆了,原來,這就是爺爺的抉擇。在孟宛鶴慈祥的目光注視下,就他算再怎麽笨,也明白了這一番舐犢之情。鼻子發酸,眼淚不爭氣地湧出來,兩天兩夜的悔恨和不安,全都在這一瞬間化作哭號。


    “餘黨除掉了!再也不會有人被混元歸傷到了!爺爺,我想回家,你別趕我走!”


    孟宛鶴閉上了眼睛,坐進椅子裏,歎道:“原來是這樣,爺爺都知道了,回家好啊。小蠻記住,你七叔是後土教害死的,凶手被你和施大俠殺了,你記住!”


    啟蠻不敢答話,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擦破了皮,粘滿血泥。


    孟宛鶴抬手揮了揮,說:“爺爺想靜一靜,小蠻你先出去把。告訴你件事,祝姑娘打前天就住在了你的屋子裏。去見見人家吧,放機靈點,別被打得太慘。”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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