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施與的英雄 6時6分5秒。 他是太陽之子,他是溫柔本身。 — 天上吹息而來的陽炎,絢麗如金色的花。 比千百年更遙遠的時間之後,活在遺棄之地的人們,終於得見太陽升起。 “——禮讚您,太陽之子。” 他們向著遠天之上的神子肅穆垂首。 被呼喚的太陽之子渾身燃燒在鮮血之中,他以日輪盔甲從所鏈接的皮膚上的剝落,所發起的絕滅一擊。 過於宏偉的神的威能,在靈基的感知上留下難言的苦痛。 迦爾納,太陽之子。 他有一頭最溫暖的白發。 鮮血染紅了他的發尾,鮮血在他唇角眼尾流出。 他看著後世而來的少年和少女微笑,聽著那些看向他的人們的哭泣,流露出無措的神色。 “……我要怎麽做,才能平息你們的悲傷?”太陽之子出言詢問,“一起喝酒嗎?跳舞嗎?或者歌唱?” 他回憶著生前記憶裏,得勝歸來的勝者與人民同歡的喧囂熱烈。 迦爾納自覺不擅長和人交流,何況那時的他也沒有被人期待過。 正因沒有人期待,所以迦爾納不會出現。但是,現在雖然有人期待了,可他們都在哭。 白發的神子稍作思考,便從他滯留的近陽的遠天之上緩慢而來,金柄的神槍上鮮血流淌。似暮霞殘陽,降臨人間。 他站在名為‘諾亞’的大船上,幾乎笨拙的說道:“你們……別哭。” 他實在不怎麽會安慰人。 就算這樣,大家也都擠出笑容,很難看的笑容,像金屬拚湊出的一樣。 迦爾納摸了摸身側少年的發頂,摸了摸那些向他躬身的人們的肩膀。 他想了想,聲音淡然道:“好。” 沒頭沒尾的一個字,讓人一時摸不清他的想法。 沒有人與他說些什麽,或者提出了什麽要求。 可他說‘好’,意味著應允出的許諾,無論什麽,隻要他有的,所能施與的……這些都可以毫不猶豫的給予。 立花眨了眨眼睛,眼睫上沾著露靄一樣的淚花。 人群中伸長的一雙雙手臂,輕柔的停留在太陽之子身邊。 貼合,溫熱,卻始終沒有真正觸及。 太陽神之子,在發光呀。 他閉目,笑得無比溫柔淨澈。 他即將離去,重歸英靈座。 “對不起,看起來……這一次沒有辦法一起喝酒。”他笑說:“下一次吧,我視若珍寶的,生命啊。” 將生命視若珍寶。 無愧於心,無愧於行。 破碎的太空,堆堆疊疊的藍色與夜色交融編織,星霜模糊,日月同在。 濕冷腥膩的氣息匯融在空氣裏,令人覺得危險,天上星光的遮蔽下,一雙豎瞳在貪婪注視。 立夏下意識的攔在即將離去的太陽神子身前,警惕巡視。 “立夏?”立花看著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麽的少年,眼中帶著不明真相的困惑。 “有什麽東西,在看著我們這邊。”立夏叮囑她,“立花,你保護好迦爾納,我去看一看是什麽情況……嘶!!” 不待他采取行動,就看到身負重傷的白發神子背後展開片片火色,向天空飆行。 “迦爾納!!”少年向來溫和的口吻,少見的變得嚴厲急促。 天上火光通明,冰冷蟄伏的魔龍顯露身形,在太陽烈火裏痛苦嘶吼。 斯羅歎息著,指揮大船靠近迦爾納所去的地帶。 “我開始感到難過了。”斯羅輕聲道:“我……我們甚至,來不及和他告別。” 桅杆吱嘎作響,落了魔物腥臭的鮮血。 在立夏臂彎裏昏沉的黑貓,在睡夢裏不安的抖動雙耳。 “告別?”迦爾納聽見了斯羅說的話,他看了看自己流溢著靈子的身軀,目光了然,“那,再見?” “不是這個意思。”斯羅無奈的笑了起來,“而是宴會,是暢飲,是無話不談的歡迎和熱愛。” “……能夠幸運至此,我的幸運值果然是a吧。”太陽之子笑得無比開心,蒼白的臉頰微紅。 神性盎然,人性璀璨的,施與的英雄。 他名為迦爾納,他拖著滿身靈子流溢的輝光歸來,一隻手中拎著金色的長槍,另一隻手則是漆黑的魔龍頭顱,龍角猙獰。 他將在最後,為人們開辟好前行的道路。 太陽的神子拎著魔龍的頭顱,將之高高拋起,後手以長槍投擲,貫穿向輝光流溢的蒼穹——以神槍貫穿,狠狠釘入天之殿堂的大門。 沒錯。 天之殿堂終於從萬古的隱匿中剝離,顯現在世人的眼中。 眾人心神震顫,不安的看向天空。 以魔物汙穢之血所拋灑的地方開始,聖光燃燒至熾盛,如浪的熱意扭曲了雲群,燒塌天宇。 “聖潔有著排斥‘惡’的本質。”迦爾納說道:“這樣一來,就足夠了。” 聖潔排斥惡意,天之殿堂的輪廓在這之中燒灼成型。 他們終於找到此行的目標,終於見到世代的規劃裏,終將歸去的地方。 閉目微笑的青年,容貌清新俊逸,唇角流淌的鮮血,成為蒼白中唯一的豔色。 “我再與你們,一起走最後一段路。”他的聲音淡然又溫柔,“我還沒有回歸英靈座,還能遵循我的正法,履行‘喜樂安康’的順逐通達。” 立夏默然點頭,他看向星雲後的宮城,回想著過去的曾經。 大神宣言彪飛而上,在與利維坦……或者說富江的搏鬥中,與希伯來神係的宏偉殿堂相互撼動。 北歐主神的武器尖銳律動,剖開天上宮城的門扉。 而現在,這一幕於眼前重現。 與銀色駁斥的澄金,轟烈燃燒的太陽,為了撼動沉睡的神,為了讓雅威再看一眼世間。 聖光熾烈,將魔龍的鮮血燃燒殆盡。 至此,天之殿堂完全顯現。 桂葉和鳶尾的紋路,剔透聖潔的光輝,高聳屹立的大門,包裹在熊熊火焰中的潔白無瑕。 “燒起來了。”立夏皺著眉心道:“聖潔對惡的排斥導致天之聖殿的顯露,但是接下來該這麽做,才能將其打開?” 迦爾納搖搖頭,目光淨澈,一言不發。 他沒有回答,因為此次的現界,他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 天上遊移的魂光,此時已流淌進門扉之中 。 高潔的天之殿堂,隱隱還能聽到殘存的聖唱,飄渺,虛無,不落凡俗。 大船上的人們景仰注視,虔誠祈願。 聲聲禱告的祝文,希冀於將心音傳達至一切之父的心裏。 神代的船在天空上飄搖,日光明亮,和遠山的林濤聲動。 他們坐在船上,走呀走,飛呀飛,向著一切之父的殿堂,那是蒼穹之巔,最溫暖也最寒冷的地點。 說到底,‘神棄之地’是神代向人代變遷的時候所遺留出來的一個殘片,或者說人代與神代間的夾層。 這樣的世界是不合理的,是不符合規則的,脆弱的框架。 如同拔地而起的危樓,遲早會迎來全盤崩毀的那一天。 錯誤需要被糾正,正確需要被保留。 在人代和神代之間的這裏,不屬於任何一邊,所以必須要消失。 那麽,遺留在這片土地上的靈魂要怎麽辦?他們應該去哪裏? 神代的靈魂終將回歸正軌,回歸神代。 因此,自後世而來的少年和少女,要把這個殘片上從神代遺存下來的人類靈魂,送往他們應該回去的地方。 為此他們詢問日月,找回時間,建起傳說中神代的大船。 濟世的方舟,載著一船敞亮豁達的人類靈魂,走上通往天際的路。 太陽之子為他們尋找到正確的門扉,點燃自己,喚醒日月。 在即將回歸英靈座的時刻,投擲出最後的一槍,遵循著未來通達,順逐喜樂的諾言。 迦爾納微微睜開眼睛,在燒灼的破碎感中凝視自後世而來的,少年人的眼眸。 碧藍如水,淨澈溫潤。 他拉著立夏的手,讓少年的掌心,蓋在自己的發頂。 “尊貴崇高的婆羅門之子,是神賜的禮物。”一如立夏去東方剛剛尋找到他時一樣,清澈的固執。 他說藤丸立夏是至高無上的婆羅門之子,清澈雋秀,不落凡俗,是天賜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