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混亂動蕩裏,這是唯一的安穩,讓危險也變得遙遠。 比起之前沉溺在其中的那場夢,現在的情形……反而更加不真實。 似乎在一切危險裏,隻有少年所在的地方,是唯一的安全之地。 擦身而過的風裏,不經意間,回想起摩說的話。 不列顛的島之主,說他是被欺騙的。 但是,立夏從來都沒有那麽認為過,即使是在剛剛醒來,理應情緒最強烈的時刻。 他一直都表現的非常冷靜,連目光也從未動搖。 摩根在他身後發出的嗤笑和憐憫也無法造成影響。 因為,夢裏的內容,全部都是真的。 也正因如此,才異常真實,期滿過了立夏的直覺。 那些,都是他們之間的記憶。 全部,都是發生過的事。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樣的。 風的溫度,天空的高遠,太陽的明亮。 以及白堊之壁上方的青空裏,被少年稱讚過的,那朵長得很奇特的雲。 是的,全都一樣。 但是隻除了一點……貝爾芬格所寫的夢裏,缺少了戰爭和戰鬥。 夢裏,一切戰鬥,十三場大型戰役,都在一次日升月落的結束裏,飄忽著過去,留下淺淺的印象。 他在夢裏,實際上並沒有與白龍的卑王伏提庚戰鬥,更沒有參與過十三次大型的戰役。 做的最多的,似乎隻是幫助邊陲村子裏的人,趕走噴火燒掉房頂的小魔獸。 貝爾芬格的魔力令他忽略違和感,認為此次戰役已經過去,而不列顛贏得勝利。 實際上,那隻是沒有在魔物鉤織出的夢裏發生……僅此而已。 那些夢裏的筆墨,更著重描繪的……是他們之間的交談,和那些相對平靜的日子。 就以此,作為記憶和錨點,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 ‘去拔出石中劍吧,人類的小孩子。’ 而麵對質疑,貝爾芬格脾氣好到不可思議,並以實際行動回應去體現。 ‘我即原罪,無法為王。’ ‘我沒有為了不列顛獻出一切的純粹。’ 那麽,立夏的回答呢? ‘我願拔出此劍,奉您為永恒之王。’ ‘不老不死的夢總會結束,在那之前,由我來為不列顛獻上一生。’ ‘你說得對。’ ‘不老不死的夢總會結束,而在你為不列顛獻上一生前,由我來充當象征。’ ‘這柄劍依舊屬於你,但是如你所願,我會成為亞瑟王。’ ‘你來拿著這柄劍,成為我在這個國家的代行人。’ ‘就算是我,也不介意偶爾回應信徒的呼喚。’ 記憶開始愈發清晰分明,他們說過的話,昨日重現一般,從未在腦海裏褪色。 ‘什麽?呼……我知道,‘懶惰’回應呼喚在你們人類的記載裏都很罕見,可那並不代表絕對不存在。’ 與柏林諾王交手,石中劍的折斷。 凶名赫赫的魔物卻顯得那麽心虛,甚至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石中劍否認了,我身為原罪的靈魂。’ 對人類的常識顯得格外缺失的魔物,茫然的無錯的麵對阿規格文和他的憤怒。 ‘婚禮對於人類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事嗎?’ 啊,對了對了! 還有些奇奇怪怪的對話,貝爾芬格的目光那麽懵懂,總在奇特的地方充滿好奇。 ‘梅林為什麽喜歡花?她是人類?’ ‘梅林是人類和夢魘的混血,喜歡花是她的愛好。’ 麵對這類突來的奇怪問題,立夏總會一本正經的給出回應。 不過,來自貝爾芬格的困惑也不總是奇怪又可愛的,偶爾也會有令人難過的地方。 ‘明明之前也吃不飽,現在也吃不飽……為什麽卡美洛的人還能露出笑容?’ ‘因為有你在。’ 以及,唯一的,現實沒有……但是夢裏卻存在的回憶。 不,更精準一些來說,是現實沒有,最後一次夢境裏也沒有。 但是在那之間,每一次都會發生的。 貝爾芬格的笑容,懶懶散散的目光。 “——過來這裏,我的桂妮維亞。”他向少年調笑。 沒有異國的公主,也不存在王姐摩根。 記吃不記打。 每一次重複裏,總會有一次這樣的稱呼。 然後被人類少年痛打。 自始至終,他隻是一位追隨了王的騎士。 少年非常清醒,他的眼睛,藍的澄澈。 還有好多好多的回憶,好多好多的想法,非常多的念頭和各自的聲音。 最後在馬背顛簸裏,飛往藍天之上。 “來我的身邊。” “你走神啦。” “小孩子,你快過來。” 少年在神駒疾馳的起伏裏佝僂起身體,他趴臥在馬背上,向著那些冥冥之中伸長手臂。 他捏著一團風,一無所有。 藍天上,被風暴攪動的雲群形成的眼,在安靜注視。 “從今以後,這屬於你。” “無論怎麽使用,或者興衰榮辱,都隨便你。” 誓約勝利之劍奪目的光輝,怒風的咆哮,光輝長留。 多麽清冽的金,像神的偉力那般無畏高潔。 最後的最後,這些……鳴雷,落雨,地的顫抖。 風的哭泣,海的咆哮。 遠方屹立固執的,白龍伏提庚的骨骸。 不列顛的島之主,在殘存的白堊之壁下淒厲尖笑。 那些目眩神迷的輝煌,嶙峋椎刺的憎恨咒惡,和著海生的哭。 一切一切,都隻形成了那句流淌在他耳邊的話—— “你來啦,人類的小孩子。” 我的,可愛的,人類的小孩子。 啊啊……對了,不是幻覺,而是貝爾芬格真的,真的在對他露出笑容和呼喚。 卡姆蘭之丘。 亞瑟王與其叛逆的騎士。 貝爾芬格沒有回頭,這是他……唯一一次背對他人類的少年。 少年坐在素雪一樣的白馬之上,而他的永恒之王對他說—— “別過來,人類的小孩子。” 請靠近我。 請遠離我。 卡姆蘭滿地薄紅裏,唯有駕馭白馬而來的少年,成為唯一的潔淨。 神駒潔白,不染塵埃。 而遠處,披著‘亞瑟’外衣的偽物,在與另一世界線已經成為英靈的,亞瑟王的孩子進行交戰。 劍刃穿過金屬的盔甲,埋入肉體,發出悶悶的一聲。 矮丘上,全是鮮血的氣息。 長角的頭盔下,叛逆的騎士發出似人非人的嘶吼和嗚咽。 她銀白的長劍深深刺入亞瑟王的腹部,因沾染王血而墮為魔刃,光輝被玷汙。 他金色的劍刃劈砍上莫德雷德的肩膀,斜上揮出,扁平的劍背狠狠敲在她的顱骨上。 斷落的臂膀滾入泥土裏,留下一層軟薄的紅,連著所持有的劍刃,被紅色黏連在手裏。 在這看似一切都要塵埃落定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