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奧爾良被攻下,那幫野蠻人就能立刻揮軍南下,直指希農。  奧爾良是法蘭西的最後一道防線,一旦失守,法蘭西的前途將不堪設想,整個王室都得跟著完蛋。  這樣的困境已經維持了半年之久,如果仍然拿不出相應的解決對策……恐怕距離奧爾良城破的那天,已經不遠了。  “請……安、安靜一點……”王儲微弱的聲音,輕易就被臣下的喧嚷蓋過。  沒有人理會他。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根據一直以來的王室傳統,王儲會在蘭斯加冕為王。  自此君臨法蘭西,享有一國的讚頌與子民的供奉。而貴族,自當效忠於他。  但是,現在的加冕地蘭斯被英格蘭人占領。  因此無法按照傳統在蘭斯加冕的查理,顯然不能夠讓那些古板教條的貴族看好。  外憂內患,這種情況下……就算明天查理的權柄就會徹底崩毀也並不稀奇。  就連軍隊都充進去了大量來著各個國家的雇傭軍。  於事無補的昂貴財物與宮殿,良莠不齊的鬆散軍隊,心思各異的大臣。  除了這些,他什麽也沒有。  沒錯。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  “昂裏耶,我該怎麽辦?”查理緊皺眉心,將信任的目光投向身側的觀星者。  名為‘昂裏耶’,預言了救國之人貞德的觀星者,並沒有給出他所效忠的這位君主應有的回應。  他低著頭,額上的冷汗微微打濕了卷曲的鬢發。  而貼於雙腿兩側的手,則在顫抖。  不用想也知道,那張埋於陰影中的臉,定是無比蒼白。  “昂裏耶?”王儲抬高了聲音。  “是、是的,我的主人。”昂裏耶退後一步傾身道,將姿態放得極低,“您有何吩咐?”  “我問你。”查理的目光一反先前的怯弱,含著淡淡的威嚴,卻又不至於有壓迫感。  觀星之人錯開王儲的目光,將脊梁彎的更深了:“必知無不言。”  “那個會拯救法蘭西的人,是誰!?”王儲查理揚聲呐喊,語句高昂。  如誓師一般,熱烈昂揚的音調。  他看上去比鼓動人心去背水一戰還要激動,熱血滾燙。  這一刻,他是比主教更虔誠的信仰者。  高台之上的王儲,這場戲碼的唯一演出者。  他的臣子充當了觀眾,看著查理的悲歡,並獻出長短不一的歎息。  他們漸漸進入狀態,終於還是安靜了下來。  見此情形,昂裏耶連忙配合道:“那個人是——讓娜達爾克!”  “讓娜達爾克在哪?”查理問道。  昂裏耶感到自己用以發聲的部位滿是滯澀,即便張開嘴巴,也無法順暢的流出語言。  “我……”他艱澀的擠出一個音節。後脊處的衣料,已經被汗水打的透濕。  “回答我,觀星之人昂裏耶。”查理絲毫不在意下屬的艱難,緊緊追問。  台下的臣子聲音寂寂,身後的王庭侍衛吐息粗重,右側的君主步步逼迫……所有人都在等他給出答案。  而這一切,全部都讓昂裏耶感到眩暈。  “貞德……已經……”最後,他用盡全身力氣說道:“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顯然,王儲對於這個答案並不滿意,“難不成貞德離開了法蘭西,去效忠英格蘭人去了嗎!”  君主震怒。  昂裏耶雙腿一軟,差點跪伏下去。  “那個人已經,死了。”他終於不再模糊其詞,給出了無比精準的答案。  名為棟雷米的小村子,得到勃艮第幫助的英格蘭人輕易毀掉了村莊的一切。  炮火與冷兵器的砍殺,軍馬的鐵蹄踏碎人類的顱骨,不算肥沃卻也絕不貧瘠的土地變得焦黑,賴以生存的食物被搶奪。  “除了用來彰顯‘仁慈’的幸運者,棟雷米已經沒有人了。”  貞德,預言裏的救世之人。  會在今天來見他,自此拯救法蘭西。  但是,那個人已經死了。  大廳之內徹底安靜了下來,沒有一個人在說話。  貴族們看著他,似乎在等著王儲最後的決意,一個個的目光裏,都滿是悲憫的意味。  他們在做什麽?  臣子在同情君主。  查理竟不知,這些人原來會如此重視他的意見。  君主心下嗤笑。  恢宏的穹頂,色調迷人的油畫,繪著過去的君主及王後。  隔代後,查理的畫像也會被掛在王宮裏……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為什麽說是‘原本’……因為,他很有可能會逃亡國外了。  為了結束戰爭,法王查理六世與英格蘭的亨利五世簽訂《特魯瓦條約》,宣布了英格蘭王室對法國的繼承權。  而現在,瘋子國王查理六世,他簽訂的條約,最終還是要被達成了。  奧爾良城破以後。  隻有英格蘭,再沒有法蘭西。  王儲的目光有些模糊,他看著地毯上斑斕的色塊,漸漸勾起唇角。  他竟然在笑。  這不由得引起了台下臣子們的私語。  窗簾上的綢布刺繡排列成典雅的圖案,光下的銀線,在熠熠生輝。  而吊頂上浮嵌的黃金,比日光還要璀璨。  穹頂的彩畫上,有聖天使揚起潔白雙翼。  水晶垂燈,古銅燭台。  來自遙遠東方的青瓷,群青的精致花紋,猶如傳說之物。  其內放置了今日清晨采摘的,帶露輕顫的鳶尾與白百合。  赭石色的羊毛地毯上,蓋了一層折射水晶而來的燭光,於是就成了獨一無二的紅。  絢爛熱情如日間玫瑰,濃麗靜謐如月下薔薇。  貴氣奢侈,富麗堂皇。  卻因不透陽光而感受不到溫暖,莫名陰冷。  這是沒有辦法的。  畢竟城堡這種東西,並非為了舒適而建造。  比起作為居所的用處,作為防衛要塞的特點更為突出。  堅固,結實,密不透風。也因此更加陰暗,易滋生蟲鼠,通風性也差強人意。  此時。  光如流螢,明滅不定。  燭火燃至銅台,熄滅殆盡。  大廳內的光線,瞬間暗了下去。  “這個世界上,沒有貞德。”查理幽幽地歎息,最後的燭光似有所感,隨之動蕩。  燈火全熄。  “誰來救世?”一片漆黑裏,他高聲質問,“誰來拯救法蘭西?”  “——我。”  有人回應了他。  城堡大廳厚重的巨門被推開。踏著階梯,少年緩步向他走來。  他身後是廳堂大敞的門扉,攜自然的光與風而來。  伸手時,指尖落了無盡明光。  “我名讓那達爾克,為法蘭西而來。”那少年單膝著地,立於高台之下。  抬眸,向著台上的法蘭西王儲,揚聲高喝:“法蘭西萬歲( vive france)!”  終於,有人願意為了法蘭西有史以來最黑暗困苦的時段,高舉信仰的旗幟!  笑容青稚,眉目雅然。  伸手而來的那一瞬,他是在場所有王親貴族心裏永遠的少年。  而現在,自稱‘讓那達爾克’的少年,向還是王儲的查理七世,許下了隻屬於他的誓言:  “——願為鞍馬,替你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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