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照進屋子裏,候婉雲從床上坐起來,看著空蕩蕩的床沿出神。昨個夜裏與薑炎洲鬧的不歡而散,而後薑炎洲索性批了衣裳起來,去書房睡了。方才聽見書房的響動,想必這會薑炎洲已經起身去了衙門裏。


    候婉雲歎了口氣,她一宿都沒睡著,這會隻覺得頭暈目眩。起身走向梳妝台,望著鏡子裏那張憔悴的臉,候婉雲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打起精神來。


    聽見屋裏的響動,門口守夜的丫頭知道大奶奶醒了,忙敲了門進來伺候候婉雲洗漱打扮。惜冬進了屋子,一眼就瞧見床上白絹上那刺目的鮮紅,小妮子羞得滿臉通紅,忙對候婉雲行禮道:“恭喜大奶奶,賀喜大奶奶。”


    候婉雲臉上的笑容一僵,笑的勉強。而後惜冬捧起帕子,要往大太太屋裏送。前幾日大奶奶因著喜帕的事被冤枉了,如今倒是可以洗刷了這冤屈。


    候婉雲瞧著惜春捧著帕子,高高興興的出去,眼裏又是一暗:誰又知道她就是破個身子,也是千求萬求的來的,自己那丈夫根本就不願意碰自己。


    可這苦處,候婉雲卻是無處傾訴,無論她說給誰聽,人家麵子上會替她說幾句話安慰她,可是一轉身,定都在笑話她禦夫無能,留不住男人的心。


    薑炎洲是個斷袖的事,薑家一直捂得緊,再加上薑炎洲也有通房丫頭,還有孩子,除了不親近候婉雲外,對其他幾個通房丫頭也親近的不少,所以平日裏也瞧不出破綻來。再加上如今周玨與他別扭著,再不肯踏進薑家一步,候婉雲壓根就不知道有周玨的存在,薑家也不會有哪個想不開的跑去告訴候婉雲薑炎洲斷袖的事。薑惠茹雖是個性子單純的,但是她曉得有那些話不能說,所以就是單純如薑惠茹,也不曾給候婉雲透漏過關於薑炎洲斷袖事。


    候婉雲心不在焉的坐著,琢磨著丈夫對自己冷淡的原因。想了半天,候婉雲隻得出了一個結論:薑炎洲心裏頭有個喜歡的姑娘。


    回想起薑炎洲對那幾位通房丫頭的態度,候婉雲也是能瞧的出來的,他雖然對幾個丫頭不薄,但是從未對其中哪一位露出真心喜歡的神情。候婉雲斷定薑炎洲肯定不是因為寵愛其中哪個通房丫頭而冷淡自己。


    候婉雲一手托著下巴,想的出神:薑炎洲這心頭之人,究竟是誰?


    忽然,她腦子裏靈光一閃,想起了素日裏薑炎洲對一個人最為恭敬,幾乎是言聽計從,而那個人又橫豎都看自己不順眼,變著法得折騰自己!


    候婉雲腦子裏立刻開始腦補了小劇場,前世看的什麽亂倫啊,不倫之戀啊,繼子與繼母之類之類的輪番上場。顧晚晴與薑恒年紀差的很多,而與薑炎洲年紀相仿,薑炎洲自幼失母,如今有了個年輕漂亮的繼母,難免失了分寸,而顧晚晴與這個與自己差不多大的翩翩佳公子擦出火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候婉雲越想越覺得就是那麽回事!一定是薑炎洲和顧晚晴之間有不可告人的私情!


    往這個方麵一想,就什麽都想通了。


    怪不得那惡婆婆要與自己作對,怪不得丈夫不願意碰自己,原來如此!候婉雲腦海中又浮現出薑恒儒雅俊秀的樣子,不禁替薑恒可惜:這樣風華正茂事業有成的大叔,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可惜卻被妻子戴了綠帽子,真是可歎可惜,最好等她候婉雲化身美麗的天使去拯救他破碎的心,而後與他排除萬難在一起。候婉雲突然覺得這才是正兒八經的穿越女之路。


    再想想顧晚晴,那女人簡直就是貪得無厭,嫁了這麽優秀的丈夫,還與年輕的嫩草有奸、情,候婉雲不禁憤憤不平:這才是人生贏家啊!


    候婉雲歎了口氣,拿起上好的揚州香粉,細細的撲在臉上,又取了胭脂調勻,遮住一臉的憔悴和暗淡。雅*文*言*情*首*發她那惡婆婆既然能做出這種勾引繼子的醜事,難免會露了馬腳,自己隻要多留心,總會捉住她與繼子私通的證據。況且就算沒有證據,哼哼,她候婉雲也會替她製造證據。到時候來個人證物證俱在,她就是長了一萬長嘴,也說不清楚。那時候就算薑恒再寵愛她,也得休了她。


    薑炎洲畢竟是薑恒的親兒子,薑恒是不會跟薑炎洲斷絕父子關係的,到時候把髒水全潑在顧晚晴身上,說她趁著繼子年幼無知,勾引繼子,薑家父子情深,就算當時有隔閡,但畢竟是父子,不會記恨太久。


    候婉雲盤算著,叫來惜夏服侍候婉雲更衣梳頭,今天候婉雲打扮的得體大方,擺足了正妻的範兒,準備好好的會會那幾個通房丫頭。


    那邊顧晚晴方起床,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候婉雲腦補成了□文的女主角,剛梳洗妥當就聽見翠蓮來報,說是惜冬送了喜帕來。傳了惜冬進來,顧晚晴瞧了眼惜冬的臉,這丫鬟一副喜氣洋洋的勁頭,像是覺得自家大奶奶揚眉吐氣了一般,捧著喜帕顯擺的跟什麽似得,恨不得將這帕子甩顧晚晴一臉,洋洋得意:瞧見了吧,我家小姐嫁進來的時候可是完璧之身。


    顧晚晴臉上帶了笑,透著嘲諷。自己這繼子薑炎洲是個什麽樣的人,她顧晚晴最是清楚不過,以為圓房了就能怎樣麽?真是太天真了。


    顧晚晴掃了一眼帕子,淡淡笑道:“知道了,拿下去吧。”


    惜冬一直盯著顧晚晴的表情,本想看見她被打臉後的反應,可是沒想到顧晚晴反應冷淡,不由訕訕的拿著帕子灰溜溜的回去。


    惜冬捧著帕子剛進門,就瞧見惜春跟個木頭似的杵在門口發楞。自從惜春在候婉雲麵前失了寵,惜冬瞧著她就有些幸災樂禍。本來惜冬就瞧不慣惜春,不就是個粗粗拉拉的丫頭,竟然還能進了主子的屋子做貼身丫頭,還與自己平起平坐。所以惜冬素日裏對惜春諸多冷嘲熱諷,可惜惜春是個木頭腦袋,每每惜冬對她指桑罵槐,惜春都一臉不解,根本就聽不明白惜冬在酸什麽。時日久了,惜冬也就懶得跟她浪費口舌。


    如今惜春失了勢,惜冬倒是樂得踩上一腳,她仰頭挺胸的走過去,對惜春哼了一句:“大清早的,你就杵在這裏躲懶,這帕子你拿去收著,我還有事,要去伺候咱們大奶奶。”


    惜春這才緩過神來,看見惜冬手裏捧著的帕子,然後“哦”了一聲,接了裝帕子的盤子往屋裏走,路上碰見琴棋書畫並薔薇五個丫鬟。


    薔薇懷裏抱著孫小姐,眼睛瞥了瞥那盤子裏的帕子,嘴角撇了下。琴棋書畫四個丫鬟也都互相對視,會心一笑。


    薑炎洲與周玨的事,這幾個丫鬟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們一瞧這帕子,都過門好幾日才破了身,想必薑炎洲十分不待見那位新媳婦。


    惜春似是渾然不覺這幾人眼裏的輕視,端著盤子衝她們幾個一一行禮,就走回屋裏。


    “走吧,大奶奶還在屋裏等咱們呢,別讓大奶奶久等。”薔薇抱著懷裏的女兒,率先朝屋裏走去。琴棋書畫也都跟在薔薇後麵款款而行。


    惜春捧著帕子,走了幾步,停下來,瞧著那五個丫鬟的背影。今個這無人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就連有身子的琴兒和畫兒,都畫了精致的妝容,雖說挺個大肚子,風韻卻不輸給旁邊的書兒棋兒,而薔薇因為有了女兒撐腰,氣勢上壓了四人一頭。


    五個丫鬟進了屋子,候婉雲已經坐在正位上,端著個茶杯喝茶了。見了幾人進來,麵上浮上淡淡的笑,瞧著幾位。


    薔薇抱著女兒,並琴棋書畫,齊刷刷的跪下向候婉雲請安。


    候婉雲喝著茶,嘴角噙著笑,忙道:“都是自家姐妹,快起來吧,快坐快坐,今個咱們姐妹們好好說說話。”


    幾人分別落座,惜夏上了茶來,薔薇眼尖,瞧見候婉雲厚厚妝容下遮蓋不住那眼下的一片烏青。昨個半夜薔薇的丫頭回報,說大半夜的薑炎洲從大奶奶房裏出來,去睡了書房,想必大奶奶昨夜睡的不安穩吧。


    薔薇低頭,掩住眼裏的輕蔑,逗弄著小音音。


    候婉雲坐在首位,她本就是心思細膩之人,將這幾個丫鬟的表情盡收眼底。薔薇輕浮,情緒外露,頗為瞧不起自己。而琴棋書畫這四個丫頭則要內斂聰明的多,麵上深情都是恭恭敬敬的,她們都知道,雖然這位大奶奶不得丈夫和婆婆的喜愛,不過她要是想整治幾個侍妾,倒是輕而易舉的。琴棋書畫雖然得大太太喜愛,可是畢竟不同於薔薇,薔薇可是大太太帶來的陪嫁丫鬟,還生了孫小姐。


    候婉雲笑眯眯的與幾個侍妾拉了拉家常,又瞧著畫兒,和藹道:“懷著身子,辛苦你了。我聽說你最近身子有些不爽,可有看了大夫?”


    畫兒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道:“有勞大奶奶關心,已經看了大夫了。”


    “大夫怎麽說?腹中胎兒可好?”候婉雲關心道。


    畫兒羞澀一笑,道:“回大奶奶的話,不是什麽大事,畫兒這是老毛病了,大夫說是頭風,對腹中孩子無害,就是發作起來一側頭疼的厲害。許是月份大的緣故,這些日子發作的越發頻繁,夜裏也睡的不踏實。”


    原來是偏頭疼。候婉雲心裏思量一番,有了計較。起身走過去,坐在畫兒旁邊,親親熱熱的拉著畫兒的手,道:“瞧你這話說的倒不對了,孩子重要,怎地你就不重要了?我這叫人請大夫來瞧瞧,我才放心。”


    畫兒忙起身道:“不必麻煩了,這怎麽使得?”


    候婉雲笑眯眯拉著畫兒坐下,道:“懷著身子,就不必行這些虛禮了。女人生產可是從鬼門關前走一遭,如今定是要好好養你的身子。”說罷就叫小丫頭去請府裏的大夫。


    薔薇哄著孫小姐,陰陽怪氣的說了句:“畫兒姐姐真是好福氣,不但咱們大太太疼、大公子疼,如今還有咱們大奶奶疼著,真是羨煞眾人呢。”


    候婉雲則看著薔薇笑了笑。


    候婉雲與畫兒說話說的親熱,旁邊幾位則冷眼瞧著。畫兒是幾位丫頭裏最漂亮最有才情的一位,頗得薑炎洲喜愛。如今不但薑炎洲寵著畫兒,就連大奶奶也來拉攏她,四人中最不起眼的書兒瞧了瞧一臉春風得意的畫兒,再低頭瞧了瞧自己平坦的小腹,不由心裏啐了一口:不就是懷了個種麽,有什麽好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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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婉雲餘光掃到書兒,而後抿嘴一笑,道:“畫兒妹妹和琴兒妹妹懷身子懷的辛苦,你們幾位也得爭點氣,給咱們薑家添丁,孩子多了也熱鬧。”


    書兒和棋兒相互對視一眼,平日裏薑炎洲最喜歡去畫兒房裏,其次是琴兒,薔薇這妮子一股子騷勁,總是主動往大公子身上黏,又借著孫小姐做借口,將大公子往自己屋裏留。所以分給書兒和棋兒的寵愛就少了很多。這寵愛少了,懷孕的機會就更少,隻是這幾個月,畫兒和琴兒懷了身子不能侍寢,薑炎洲才去書兒和棋兒房裏多了一些。


    如今瞧著壞了身子的這般受寵,書兒和棋兒心裏不禁酸酸的,但是還得強裝笑顏,起身乖巧的行禮,道:“是,奴婢曉得了。”


    而後候婉雲又去了琴兒旁邊,好好將琴兒瞧了瞧,而後從手上褪下一副鐲子,塞到琴兒手裏,道:“你也是懷著身子的,辛苦你了。”


    幾個丫頭都是識貨的人,這位大奶奶財大氣粗,身上的首飾可都是頂好的貨色,就她塞給琴兒的鐲子,就是最上等的雞血玉,足夠普通人家過一輩子了。


    琴兒忙推辭不收,候婉雲與她推脫了幾番,琴兒歡歡喜喜將鐲子收下,候婉雲替她帶在胳膊上,捧起來給眾人瞧,笑道:“瞧咱們琴兒,看這皮膚細的跟羊脂玉似的,這鐲子帶著真好看。”


    上號的雞血玉鐲子,帶在琴兒手上,襯得她膚若凝脂,真真是極好看的。書兒和棋兒進府這麽多年,雖然得了不少顧晚晴的賞賜,可是卻沒有哪件比這件鐲子值錢,看來這大奶奶真是出手闊綽。


    棋兒和書兒瞧著琴兒的眼,就更紅了幾分。


    幾人說話的功夫,就將府裏的大夫請來了。


    這劉大夫曾經替畫兒診過脈,如今又被叫了來,一進門就瞧見一個端莊美麗的婦人對自己笑道:“煩請大夫好好替我這妹妹瞧瞧,定要治好她頭疼的毛病。”


    劉大夫一大把年紀了,被這美豔的婦人笑的心裏一突突。他知這是新進門的大奶奶,不敢怠慢,忙道:“是,大奶奶請放心。”


    病症還是那些病症,大夫開了些安神的藥給畫兒,不過是尋常畫兒吃的方子再開了一遍罷了。


    候婉雲搖頭道:“這可不行,畫兒妹妹頭疼的睡不著覺,對腹中胎兒也不利,大夫可有別的方法?”


    劉大夫摸了摸胡須,道:“這頭疼之症,唯有慢慢調養。這位娘子的病灶起的早,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一日兩日可調養好的。”


    候婉雲道:“可是我瞧著妹妹身上難受,我這心裏也難受的緊。大夫,你再想想,可有什麽藥能治這病?莫要擔心銀子的事,就是再貴的藥,咱們薑家也出的起。”


    劉大夫沉思片刻,道:“老夫倒是知道有一味藥,乃是西域的貢品,名叫‘逍遙膏’。此物乃是從西域一種花中提煉而出,此花名叫罌粟,十分珍貴,千金難求。此逍遙膏有陣痛凝神之效果,服用之後讓人身體百病盡消,通體舒暢。”


    罌粟?逍遙膏?候婉雲心頭猛然一顫,眼神灼熱的盯著劉大夫細細盤問這罌粟與逍遙膏。劉大夫將這花與藥膏的特性細細描述給候婉雲聽。


    沒錯,就是此罌粟就是彼罌粟,這逍遙膏就是鴉片!根據劉大夫的描述,因為逍遙膏產量極少,隻有西域王族與貴族才能享用,一部分逍遙膏被進貢來天朝,可是因為量極少,所以世人對其功效並不知道太多,隻知其能藥用,且功效顯著,並沒有人曾經大量吸食鴉片,所以古往今來的藥物典籍裏,並未記錄過逍遙膏的副作用。因此天朝之人隻知道其是千金難求的神藥,卻不知逍遙膏還是殺人害人之物。


    候婉雲聽後,鄭重其事道:“既然有這般的神藥,我定是要給妹妹用的。銀子都是不是問題,我娘家的陪嫁豐厚,就從我的賬裏出銀子,隻要妹妹身子大好,生個大胖兒子出來,其他的都不是問題。”


    畫兒也知道這逍遙膏的價值,沒想到這位大奶奶竟然給自己用那麽珍貴的藥物,心下不由感動,幾乎落淚,嗚咽著不知道說什麽好。


    候婉雲拍著畫兒的背,溫柔道:“不過是些銀子,有什麽的,哪有妹妹的身子重要。妹妹莫要想那些有的沒的,隻管好好養身子,旁的事你就莫要操心了。”


    “是,謝謝大奶奶,畫兒曉得了。”畫兒拿帕子抹了抹淚,對候婉雲道。


    若是讓孕婦服食大量鴉片,誰知道你能生出來個什麽東西……候婉雲笑著瞧著畫兒,眼裏的笑就如同那盛開的罌粟花一般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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