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淮南把大的碎片撿起來放盆裏,小的碎渣用抹布圈在一堆,站起來抽了幾張紙,一點一點給捏了起來。遲騁看著他收拾完,開口叫他:“陶淮南。”陶淮南應著:“在。”遲騁聲音是冷漠的,平靜地跟陶淮南說:“別作了。”陶淮南站著,一隻手裏還端著盆,另隻手拿著抹布。他朝著遲騁的方向側著頭,說:“我也不想作。”“你想好吧,我要真走了就永遠不會回來。”遲騁兩隻手向後拄著餐桌,瞪著陶淮南的眼睛是紅的,淡淡道,“想好了給我個話。”陶淮南站在原地,沉默著。嘴唇裏側被他咬得破皮流血,血帶著微腥微鹹的味道在嘴裏散開,他開了口:“我……不用想。”遲騁還是盯著他,陶淮南說:“你走吧。”遲騁閉上眼,手指在桌邊摳得泛了白。“我想脫離你,想自己活著,你管得我煩死了。”陶淮南用力舔著被他咬破的那處,繼續說,“我早就夠了。”遲騁一口氣沒喘穩,開始劇烈地咳嗽。陶淮南手抖得端不住盆,他彎腰把盆放在地上,去拿了個杯子倒了水,放進遲騁手裏。杯子一挨進手裏,遲騁直接砸了。碎片在地上摔裂又朝四麵八方彈起,有一小片崩上了陶淮南的胳膊,尖銳的刺痛讓陶淮南眼瞼輕顫。陶淮南把胳膊貼在身上,把那處不明顯地藏了起來。“我真希望時間倒退著走,可它不聽我的。”陶淮南站在遲騁麵前,把視線定在遲騁臉上,哪怕他什麽都看不見,“那咱們就都往前走吧,希望……”陶淮南停頓了下,緩了幾秒,接著道:“希望小哥往後沒有牽掛,飛高高的,永遠別再遇上下一個我。”遲騁一直在咳嗽,他咳得彎了下去,手拄著膝蓋,嗆得喘不過氣。陶淮南站在他旁邊,輕輕給他順著背。他手心冰涼,隔著衣服都覺得徹骨。遲騁好半天都沒能站直,後來不咳了也保持著那樣的姿勢,久久低著頭。第77章 哥哥們對兩個弟弟在家這番決絕的對話渾然不知, 在他們看來,他倆依然隻是鬧了次不小的矛盾,甚至這次不太好調和。家裏的氣氛和之前沒什麽變化, 遲騁依然是憤怒又冷漠的, 陶淮南也依然一天比一天更沉默。“你倆到底怎麽想?我想聽聽。”晚飯過後, 陶曉東想談談。湯索言在廚房弄水果,陶曉東每天被強硬要求得完成水果指標,吃不完不行。他朝陽台上的遲騁和屋裏的陶淮南分別都喊了兩聲,讓他倆過來聊聊。兩個人都沒出來, 還是跟之前一樣僵持著。湯索言把一盤水果端過來讓他吃,陶曉東又喊他們過來吃水果, 沒有人理他。陶曉東看了眼湯索言, 歎了口氣說:“委屈。”湯索言抬手在他禿腦瓢上捋一把,現在不禿了,長出點發茬還是個挺有型的寸頭。曉東自來好講究能瑟, 靚得很。“那怎麽辦,”湯索言說,“要不言哥替你收拾他倆。”陶曉東趕緊說:“倒也不用。”“那你委屈著吧,沒招兒了。”湯索言說。陶淮南從跟遲騁說過那話之後就不怎麽出房間了,當夜他沒能熬住, 他已經三四天沒合過眼了。那晚他睡了長長的一覺,睡得怎麽叫都不醒, 一直睡了將近二十個小時。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傍晚,天都快黑了。哥哥們或許還沒回來, 家裏安靜得甚至帶了股死氣沉沉的滯凝。陶淮南在耳邊捏了捏手表, 然後呆坐了會兒,沉默著把手表放下了。他又把耳機戴了起來, 接下來的兩天,誰說話也不理。耳機裏是一些舒緩的鋼琴曲,緩慢又持續的調子,能讓人變得更安靜平和。陶淮南眼前那點光能大致讓他區分個白天黑夜,高考前後的這段日子他的生活過得很混沌。偶爾有人過來看看他,陶淮南捂著耳機不讓摘,也並不想聽他們說話。他變成了一個萎靡的、沒有生氣的啞巴。這跟從前的陶淮南相去甚遠,他現在幾乎已經是病態的了。陶曉東終於也狠下心不再顧他的意願,半強迫地把陶淮南抱上了車,到底還是把他帶去了醫院。陶淮南一路上什麽都不說,到了醫院也一樣。他的嘴巴閉得很嚴,蒼白著臉,無論周圍人說什麽都隻當聽不見。他用沉默對抗著哥哥把他帶去醫院的做法。陶曉東脾氣再好也快要發火了,卻也不隻是生氣,更多的還是擔心和焦灼,這樣的陶淮南讓他有些慌。心理醫生是湯哥的朋友,他跟湯索言和陶曉東說了會兒話,說陶淮南之後可能要定期來做心理幹預。更多的沒跟陶曉東說,隻說先別逼他,讓湯索言挑一次陶淮南狀態好的時候提前跟他約時間。遲騁沒跟著一起去醫院,他隻是躺在陶淮南的床上,躺在原本他的位置上,四肢攤開,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陶淮南被帶回來就直接回到了床上,坐上來感覺到有個人,頓了下,才慢慢地摸索著避開他縮到了裏麵去。他將耳機連上手機,把手機握在手裏攥著,不再動了。兩個人竟然默默地挨在一起,一個坐著一個躺著,和平地待在一個房間裏,沒吵也沒鬧,像從前一樣。陶曉東站在門口看了會兒,看兩個人都沉默地待著,沒有要吵架的意思。他皺著眉出來了,湯索言拍了拍他後背無聲安慰。那晚他們就這樣睡的,一個躺著,一個坐著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