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叔兒子穿了身大褂正要去放牛,看見他倆回來,意外地喊了陶曉東一聲“哥”。遲騁徑直進屋去找陶淮南,陶淮南已經聽見他倆回來了,正坐在炕沿邊扭著頭朝著門的方向。遲騁推門一進來,見陶淮南衣服穿得板板正正,頭發支著一撮,輕輕擰著眉。遲騁走過去,陶淮南抬起胳膊。遲騁直接俯身抱住他,陶淮南身上一股淡淡的柴火味兒,遲騁一隻手捏了捏陶淮南的脖子。“快快快!”陶淮南拍拍他肩膀,“我想去廁所,快點!”遲騁幾乎是瞬間就明白陶淮南應該是一直沒去過,皺了下眉,把他抱了下來。堂叔家還是過去的旱廁,木板搭的簡易廁所,也不能衝,到時候直接做肥了。這種廁所沒人帶著陶淮南自己去不了,他腳下沒數,踩不準,而且也髒。“你一直憋著了?”遲騁站在陶淮南後麵,擰眉問他。“沒,昨天晚上天黑之後我在外麵園子裏找了個牆根兒,”陶淮南還有點不好意思,“嘿”了聲說,“天亮了堂哥一直在外頭來來回回牽牛,嬸兒也總出來。”遲騁說他:“你管那麽多呢,憋著不難受?”“我想著反正你也快回來了麽。”陶淮南側了側頭,還是掛著點笑,“等你帶我來。”第68章 憋了好半天了, 這會兒終於舒服了。陶淮南弄好褲子,遲騁托著他胳膊把他帶下來。兩人從小棚子出來,鼻子聞到了外麵的空氣, 陶淮南深吸了口氣說:“一聽見門響知道你們回來我都興奮了。”這話聽著像是多想他們, 其實就是憋得慌, 迫不及待想回來個哥帶他去廁所。“你別管誰看不看你,管那麽多幹什麽。”遲騁又說他。“那也太醜了,”陶淮南連忙搖頭拒絕,“你怎麽不教點好的。”陶淮南是個很怕醜的小孩, 到哪去向來都很有樣,不會因為眼盲就做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舉動。這也跟陶曉東和遲騁教得好有關, 小時候那些“一級二級三級不能做”的提示, 讓陶淮南的行為舉止都跟正常小孩一樣,甚至比他們做得還要好。“嬸兒太熱情了,昨晚一直讓我吃水果, 我晚上躺著就想去廁所了。”陶淮南上了廁所還沒洗手,這會兒也不跟遲騁牽手,隻絮絮地小聲跟他說著話,“你昨晚是不是又一宿沒睡?等會兒你能歇著嗎?”遲騁說能。陶淮南說:“那我陪你睡會兒。”很多事往往都帶著偶然的巧合,巧合之下顯得很有意思。比如陶淮南和遲騁相遇的最初, 就是因為哥沒回來他又憋得慌,這才跟遲騁說了第一句話, 讓遲騁給他找個瓶。現在同樣回了這個村子,也同樣地辦著喪事。遲騁回來第一件事是抱住陶淮南, 可陶淮南在他耳邊急切小聲說的第一句話還是因為這事兒。陶淮南自己都笑了, 說:“我怎麽總是想尿尿。”遲騁也柔和地笑了下,按按陶淮南撅起來那撮頭發:“誰知道你了。”頭發沒洗, 這會兒按不下去了。陶淮南洗過手之後跟遲騁說:“你能不能幫我倒水,我想洗頭,我總覺得有味兒。”在村裏住才是真正的有“煙火氣”,燒炕要用柴火,所以總是有一股淡淡的燒秸稈味在周圍,枕頭被子上都是那味道。衣服換不了就算了,頭發上的味兒還是想洗一洗。遲騁用壺燒了水,半舀熱水半舀涼水兌著,水流持續地慢慢倒。陶淮南頭底下接著盆,小心地洗著頭發。小男孩總是幹幹淨淨的又很精致,一天不洗頭都難受,小事兒精。遲騁沒這麽麻煩,寸頭洗臉的時候帶一把頭頂就洗了,涼水熱水也無所謂。嬸兒心沒那麽細,或者也是家裏沒有新毛巾,早上陶淮南洗漱之後都是自然晾幹的。堂叔家都是樸實幹活的人,村裏沒那麽多講究,毛巾換得也不勤。陶淮南頭發上還滴滴溜溜淌著水,撅在那兒說:“要不我出去甩甩吧?晾一會兒就幹了。”遲騁看了兩圈沒看見什麽,脫了外套搭在陶淮南身上,隨後抬手把裏麵t恤給脫了。t恤罩著陶淮南的頭給他來回抓著擦,陶淮南回手摸摸,摸到遲騁光溜溜的側腰。陶淮南竟然還感歎著說:“我可真是個大麻煩啊。”遲騁用自己衣服把陶淮南擦個半幹,拍了下他屁股說:“行了。”陶淮南摸摸遲騁手裏的衣服,這肯定沒法穿了。遲騁無所謂這個,直接就要往身上套。陶淮南“哎”了聲叫停他,把自己衣服脫了給遲騁,然後穿上哥的外套把拉鏈一直拉到頭。遲騁索性直接沾了點洗衣粉把衣服搓了,其實兩天下來煙熏火燎的,他衣服上也不好聞,但陶淮南不在意。陶曉東還在外麵說話,遲騁出來把洗完的t恤搭在晾衣繩上,陶曉東還挺納悶:“衣服怎麽了?”陶淮南說:“給我擦頭發了。”陶曉東一時無語,說:“我可真是服了你倆。”今天時間已經過了,骨灰拿回來也不能下葬,要等明天。最後再守一天靈,明早老人的骨灰一入土,他們哥仨就要回去了。遲騁今天得在遲家,也沒搭什麽靈棚,提前沒準備。院子裏就用桌子簡易弄了個供台,擺著貢品和遺像。遲騁兩天兩夜沒睡過了,他去屋裏的炕上睡了會兒。炕平時沒人睡,老人生前隻睡一個單人床,矮炕中間有一塊已經塌下去了,炕革坑坑窪窪不平,上麵落著薄薄一層灰。炕的一邊有個矮櫃,上麵放了些雜物。遲騁沒脫鞋,頭底下枕著陶曉東的包。陶淮南本來想著總有人進來,他倆在這兒睡覺是不是不太好,所以沒上去,隻坐在遲騁腿邊,手搭在他腿上。後來遲騁閉著眼叫了聲“陶淮南”,陶淮南才應了,慢慢地爬了上去。陶淮南枕著遲騁的胳膊,遲騁側躺著把他護在懷裏。陶淮南也幾乎兩夜沒睡過了,這會兒挨著遲騁,盡管周圍有著煙火味兒和灰塵的味兒,可還是抵不過遲騁的氣息帶給陶淮南的重重安全感。他們就以這個姿勢睡著了,兩個人都睡得很沉。陶曉東過會兒也過來了,在他倆旁邊找了個空地方。他從車上拿了倆靠枕下來,一個塞陶淮南腦袋底下,不然等會兒遲騁胳膊麻了,一個自己枕著睡了。中間陶淮南醒了一次,被外麵不知道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給驚醒了。醒了聽見身邊還有道呼吸,皺著眉往那邊試探著伸手摸摸,摸了個手腕知道是他哥,頓時表情都舒展開了。一邊是他哥一邊是遲騁,這個小小的空間太安全了。哥仨在裏頭睡了小半個下午,是遲騁先醒的,他醒了陶淮南也要醒,遲騁隨手拍拍。遲騁起來了,陶淮南又在睡夢裏轉身朝著溫暖的地方,挨著哥又多睡了會兒。晚上他們去老家堂叔那兒吃了頓飯,又是弄了滿滿一桌,陶曉東跟堂叔說著話,遲騁和陶淮南吃完先回遲家了。早上洗的衣服已經幹了,遲騁收了下來給陶淮南穿上。陶淮南身上除了難聞的紙灰味兒和煙味兒,終於也有了點洗衣粉的淡香。這天晚上陶淮南一直跟在遲騁身邊,遲騁做什麽他就安靜地陪,他們早就在長久的陪伴下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村裏的夜晚很黑也很涼,陶淮南不怕黑,他們坐在院子裏牽著手,遲騁把陶淮南的一隻手放在手裏捏著玩。捏捏指尖揉揉指腹,手指間的暖意彼此傳遞著,讓寒涼的秋天夜晚也柔和了很多。第二天清晨,老人的骨灰入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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