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陶曉東再次回頭看過來的時候,陶淮南不知道什麽時候還是枕在了遲苦腿上,遲苦自己擰著身子,腦袋塞在車門和座椅頭枕的夾縫裏,臉朝著上頭沉沉地呼吸。陶曉東看著那個畫麵看了半天,一直看著,一時間也說不清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兒。陶淮南小時候打過疫苗,陶曉東其實也沒那麽擔心他。再說就算真染上了也沒什麽,小孩兒起點東西生點病都難免的,小來小去的不用太當回事兒。他自己本身不是什麽活得多精細的人,陶淮南之所以讓他養得這麽嬌就是因為眼睛不好。所以陶淮南回家了還繼續纏著遲苦陶曉東也沒攔著,玩兒去吧。陶淮南主動給遲苦當起了小仆人,恨不得端茶送水喂飯遞水果都包了。家裏這麽大點地方陶淮南還是很熟的,伺候人伺候得很來勁,想讓遲苦快點好。遲苦哪受得了這個,這也太折磨人了。疹子沒把他咋的,陶淮南要把他磨賴了。晚上陶曉東要晚回來,不一定得忙到幾點。阿姨照例睡在沙發上,陶淮南和遲苦各睡一屋。陶淮南要跟遲苦睡,阿姨哄著他不讓去。等到阿姨睡著了,陶淮南摟著自己的小毯子,光著腳輕悄悄地摸到遲苦屋裏。遲苦聽見他摸索著往床上爬,也沒攆他,往旁邊讓了讓。陶淮南爬上來自己躺好,先蓋上小毯子,再鑽進遲苦被窩。“你別害怕……我陪你呢。”陶淮南湊到遲苦耳朵邊上用氣音說。遲苦“嗯”了聲,難得沒嫌他煩,隻說:“別離我太近。”“我不怕,”陶淮南伸手在他身上拍拍,拍著他的側腰,像平時他哥哄他一樣的,“你快點好吧。”陶淮南和他身上裹著的小毯子都帶著一層熱度,挨在身上的感覺又軟又舒服。陶淮南仿佛是照顧遲苦上了癮,小大人一樣地一直拍遲苦,後來倒是把自己先拍睡著了,熱燙燙的小手心貼著遲苦,周圍都是他身上那股膩乎乎的奶膻味兒。起疹子周期太短了,沒等陶淮南照顧人的癮過夠,遲苦身上的小紅點已經在漸漸消了。陶淮南聽見的時候樂壞了,說“太好啦”。陶曉東剛跟田毅通了個電話,這會兒看著陶淮南樂嗬嗬的小臉,有點不太忍心。“寶貝兒,田毅哥等會兒過來。”陶曉東摸著他的頭說。陶淮南點點頭,笑著問:“送十爺爺回來嗎?我想它呢。”陶曉東從頭到脖子捋著摸他,有些話當著孩子麵確實很難開口。很多事對大人來說尚且殘忍,何況是滿腦子天真善良的小孩子。“想爸媽嗎?”陶曉東問他。陶淮南有點愣地眨了眨眼,臉上的笑還沒收回去,低下頭說:“想。”“哥也想。”陶曉東看著他,他們哥倆長得不算太像,細看起來陶曉東更像父親,陶淮南像媽媽多一些。陶淮南雖然不能從哥哥的話裏聽出來什麽,可語氣裏傳遞出來的情緒陶淮南還是本能地感覺到了。“讓十爺爺去陪爸媽好不好?”陶曉東蹲下去,蹲在他麵前,看著陶淮南。陶淮南迅速抬起臉,張著嘴半天沒出聲。陶曉東輕聲說:“十爺爺年紀很大了。”“啊……”陶淮南不知道是懂了還是沒懂,答了這麽一聲之後就不再動了。遲苦從房間裏出來,坐在陶淮南旁邊。陶淮南有些無助地朝那邊望了望。“它很喜歡你,可是它不能繼續陪你了。”陶曉東看著陶淮南無神的大眼睛,有點說不下去了,摸摸他的臉和耳朵,問,“咱們今天送送它?”陶淮南兩隻手拄在腿兩邊的沙發邊上,小聲問:“往哪兒送呢……”這話陶曉東答不上來,也不想答了。陶淮南還是低著頭的姿勢,慢慢摳著沙發邊,手指頭上起了兩處倒刺,擦到沙發布上的時候就有點疼。摳著摳著就不摳了,甕聲甕氣地低聲說:“可是我也……我不想送呀。”第16章 十爺爺陪著陶淮南快三年了。田奶奶去世前眼睛就不好了,那時候十爺爺就經常咬著她的褲腳幫她指方向,還會提前叼走或踢走路上的障礙。因此它後來被送到陶淮南這兒,陪著這麽小一個眼瞎的主人,簡直是輕車熟路。在遲苦來之前,陶淮南最離不開的就是十爺爺。哥哥有時太忙了,也不是每天都在家,哥哥不在家的時候就隻有十爺爺一直陪著他。所以此刻要讓陶淮南接受這件事真的很難,陶曉東摸摸他摳在沙發邊的小手,坐在地上和他說:“爸媽也好,十爺爺也好,他們都在陪著你,沒有離開你。”“我不想要這種陪著。”陶淮南鼻尖和眼睛都紅了,說話時嘴唇癟起一個弧度,小孩子在用最大能力去壓著眼淚,“……我想要真的陪著。”“哥哥陪你呢。”陶曉東抓起他的小手放在嘴邊親了親,“哥哥永遠不離開你,遲苦也陪著你。”陶曉東說話時很溫柔,哥哥溫柔的嗓音對陶淮南來說是最能讓他安心的力量。陶淮南不知道還能再說點什麽才能留下十爺爺,舍不得的呀。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下嘴唇哆哆嗦嗦地動了幾下最後被他自己咬住了。陶曉東是真後悔了,當初不該把老了的金毛接過來,在陶淮南還這麽小的時候就讓他麵對離別。如果當時接了隻小崽回來的話,等到離開時陶淮南就已經長大了。寵物的一生對於人來講,還是太短了。老老的金毛已經不能動了,它側躺在地板上,旁邊放著水,它已經喝不了了。門一開,它像是聞到了小主人的味道,肚子起伏得快了些。它睜開眼睛,也張了張嘴。陶淮南被帶過去摸它,金毛吃力地在他手心下喘著氣,發出困難的哈哧哈哧的聲音。陶淮南去摸它的頭,金毛像每一次一樣,張嘴去輕輕叼他的手。把他肉乎乎的一隻小手咬在嘴裏,又去咬他的袖子,咬住了之後微弱地甩甩頭。陶淮南的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問它:“你不走行嗎?”金毛已經太累了,它鬆開了牙齒,頭慢慢躺回地上。金色的睫毛一顫一顫,肚子貼著陶淮南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