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導”聞逝川沒關門,剛剛回來的小江敲門叫他。聞逝川下意識地把電腦屏幕摁滅了,回過頭問:“怎麽了?”小江說:“我帶了宵夜,一塊兒吃點?”小江幫付行雲處理了事情,連夜回來的,帶了一大堆宵夜,夠好多人一起吃。劇組的成員都出來了,大家在樓下支了兩張方桌,從附近的小賣部買了冰啤酒,就著昏黃的路燈。拍攝過半了,算是階段性慶功。付行雲也下樓來了,少見地放鬆,趿拉著拖鞋就下來了,見到聞逝川也在的時候,還猶豫了一下。深夜的西南小城,吹來的風都是涼的,有蟲鳴聲,不遠處的群山像是隱沒在黑夜裏的巨人。他們圍著桌子坐,啤酒咕咚咕咚地冒泡,捧杯的時候淌在手上,冰涼冰涼的。付行雲和聞逝川挨著坐大家給他們安排的位置,因為圍坐得太擠,大腿碰著大腿,全程他們都沒有對視,大腿卻分不開。桑歌也在,和餘向晚聊得投契。“我下個月結婚啦!”桑歌說。大家都紛紛恭喜她,桑歌笑著說:“到時候如果電影還沒拍完,請你們都來喝喜酒。”宵夜一直吃到半夜,啤酒瓶空了一個又一個,擺了一地,不熬夜的都去睡了,隻剩下幾個人收拾殘局。付行雲上了個洗手間回來,發現聞逝川已經沒在了。他想著找個角落抽根煙,一拐彎,發現聞逝川已經在抽了。這裏有條小河穿城而過,流水潺潺,蟲鳴聲特別大。聞逝川就蹲在河邊抽煙,煙頭的火光閃爍,付行雲覺得他的煙癮似乎比以前要大得多,總是在抽。天上繁星滿天,聞逝川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下巴微抬,眼神柔和。付行雲張了張嘴,說:“你還”聞逝川沒聽清,歪了歪頭,叼著煙,含糊地問:“什麽?”“沒什麽。”付行雲拿著沒點的煙,回到房間的露台上抽。你還喜歡我嗎?你還記得我們之前的樣子嗎?我們分手之後你真的和別人在一起了嗎?現在還和別人在一起嗎?這麽多問題,付行雲一個都沒問出口。作者有話說:入v啦!謝謝支持!第30章 兩個人的孤獨電影的拍攝日程一天天往後推。聞逝川和餘向晚都是看似隨性的人,但對待工作都格外嚴謹,電影的拍攝進程和原定計劃相差無幾,又或許是捉襟見肘的經費促使他們嚴謹。很快的,《行雲》這部電影的拍攝就要走到尾聲了。和以往付行雲參加過的每一個劇組都不一樣,他們這群人仿佛遠離了整個娛樂圈,除了拍電影,其他事兒一點不幹。沒有真真假假的通稿,沒有“不小心”泄露的路透,連聞逝川自己工作室的社交網站賬號都沒更新過拍攝進程。付行雲剛開始時還急過,後來也就被這個節奏同化了,專心把自己紮在了這個西南小鎮裏,紮在了這個孤獨的電影故事裏。《行雲》這部電影,拍的最後一個鏡頭是在昏暗的樓道裏。付行雲飾演的主角,總是提起自己有一個女朋友,女朋友在他的隔壁棟買了一間新房,正在裝修,付行雲總是去替她監工,和裝修師傅攀談,問問大理石的價錢、討論一下木櫃放置的位置,盡主人家的義務。裝修師傅也已經和他混熟,有時候還問問他的建議,有來有往。有時裝修工人離去,門虛掩著沒關上,付行雲推門進去,順著初具雛形的房子,從玄關、客廳到臥室、陽台,邊走邊想,日後居住在這裏的景象,竟也有種奇異的滿足。當他回到自家的那棟樓時,主婦們還在熱烈地討論最近樓道裏好像進賊了,見到付行雲回家,往常從不攀談的她們也順口問了一句“家裏遭賊沒”。好像好久沒有和人交談過,付行雲一時間有些無措。他想了想,回答道:“有。”主婦們來了興趣,七嘴八舌、嘰嘰喳喳問:“偷了什麽?”付行雲在走廊盡頭自己的房門前回望她們:“吃了我的綠皮橘。”主婦們猶自討論個不停,付行雲開門回到了自己空蕩蕩的家,坐在了平時愛坐的那張躺椅上,他愛吃的酸澀的綠皮橘堆放在透明玻璃大碗裏,旁邊放了幾張整齊剝開五瓣的橘皮,是他慣常的手法,這都是他昨晚吃的。他重新拿起一個橘子,撕下來的橘皮撕成風格迥異的小塊兒,堆放在茶幾的一角,淩亂不堪,像是進來過又離開的賊留下的印記。此時,鄰棟的空屋出現了一個年輕女人前去監工,工人們調侃,你男朋友來得比你勤多了。年輕女人大驚失色,說自己是一家三口買的房,哪兒來的男朋友。裝修工人麵麵相覷,尷尬揭過話題。付行雲一個人坐在撕好的橘皮旁邊,看著幾乎從來不曾被敲響過的門,沉默得像一片天邊的雲。窗外的蟲鳴聲逐漸增強,畫麵戛然而止,電影結束了。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沒有女朋友也沒有賊,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渴望與人發生聯係,越渴望就越顯得可憐和悵然,這是一部講述孤獨的電影。最後一幕拍完後,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許久後,聞逝川率先呼出一口長長的氣,然後才有零零碎碎的祝賀聲響起,寂靜的氛圍被打破,一下子又回到了熱鬧的塵世。付行雲久久地坐在那個躺椅上沒動,突然覺得累極了,勉強笑了笑,站起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坐在房間裏,坐在那張睡了幾個月的床上。付行雲突然發現,這部電影從頭到尾,主角都沒有名字,這個人是你是我是他自己。付行雲想了很多,他想的是這幾年,以及以前那幾年。從小,他的父母爭吵不斷,發生意外後到了孤兒院,在孤兒院長大。他是無根的飄蓬,渴望與人發生聯係,又害怕與人發生聯係。他那時候愛聞逝川,又愛又害怕,那種與人肌膚相親彼此需要的感覺讓他著迷,又讓他恐慌。愛總會耗盡,一切得到的東西都有失去的時候。通過聞逝川的鏡頭,他與世界發生聯係。和聞逝川分手,他以為離開讓他患得患失的愛,掉轉頭紮進娛樂圈裏,他就能更加切實地紮根。然而並沒有。“叩叩叩”有人敲門了。付行雲沒有應門,他不太想和人說話。但敲門的人徑自推開了門,是聞逝川。劇組工作人員還在收拾東西,任務完成了,門外的氣氛輕鬆愉快。聞逝川倚在門邊看他,覺得他這段時間瘦了一些,在寬大的襯衫下更顯單薄,像薄薄的風箏,如果沒有人牽住引線,他就要飛走了。聞逝川進了房間裏,反手掩上房門,隔絕了外麵的聲音,問他:“怎麽了?”他不問還好,他一問,付行雲就有點受不了了。從前付行雲最愛聞逝川的聲音,低沉沙啞的,輕聲說話時像是羽毛拂過耳朵和心尖。他最喜歡聞逝川在床上抱著他,在他耳邊和他說話、背詩,胸腔共振的頻率讓人著迷。聞逝川之於付行雲,就像是一場好不了的病。本以為好了,但隻不過是進入了潛伏期而已,一旦接觸上,又卷土重來、死灰複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玫瑰之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春日負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春日負暄並收藏玫瑰之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