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星隕:“……”


    十七哈哈哈哈笑得形象全無,在沙發上滾來滾去。


    蘇逝川也忍不住笑了,取過狐裘披風給佩莉蓋住雙腿,糾正道:“是鮫人,不過隻有一半的血統。星隕沒有那麽可怕,你不用怕他。”


    “不,”蒼星隕冷冷的說,“我很可怕。”


    蘇逝川聞言回頭看他,眸底的笑意不覺加深,然後隨手拍了拍快要笑抽過去的雪橇犬屁股,吩咐道:“星隕跟我一起去見博士,鐐銬的鑰匙呢?”


    十七耳朵一動,不笑了,一骨碌爬起來,一邊從尾巴毛裏翻出鑰匙,一邊眼巴巴地問:“我不行麽?”


    “你留下來照顧佩莉。”蘇逝川接過鑰匙,快步走過去把蒼星隕腳踝上的鎖銬打開,道,“走吧。”


    蒼星隕沒說話,更在蘇逝川身後,兩人離開會議室。


    這一層的格局被十七重新布置過,走廊蜿蜒曲折,兩邊有不少按功能分開的房間。蘇逝川此前隻看過設計圖,這也是第一次過來,所以走得並不快,偶爾還會打開門看看裏麵的情況。蒼星隕全程默不作聲,對方停下他也就跟著停下,安安靜靜地等在一邊。蘇逝川最關心的必然是機甲修理室,所以特意繞了個遠道過去。


    機甲修理室是由原本的地下劇院改裝而成的,縱深將近十米,空間開闊明亮。眼下設備還不齊全,不過整體來說已經初具雛形,蘇逝川走到停放機甲的區域前取出懷表,玄凰自主解除擬態,停進了屬於它的位置。


    蘇逝川仰頭看向尚在休眠的白銀機甲,漫不經心地說:“星隕,國慶日那晚的事已經結束了,你不用太過在意,也不用覺得虧欠了我什麽。我個人還是更希望你可以恢復到之前的那種態度,把我們之間的關係當成是合作,而不是別的。”


    蒼星隕不置可否,沒有說話。


    蘇逝川莞爾一笑,又道:“有什麽想問的你就問吧。”


    “你說那個幽冥星的巫女是別人進貢給西塞的貢品,”蒼星隕淡淡道,“為什麽會落到你手裏?”


    蘇逝川側身看他:“國慶日的暗殺結束後,西塞在他的行宮單獨召見了我,讓我做他的皇導師,我同意了。”


    此話一出,蒼星隕那張向來鮮少有情緒外露的臉上,登時現出了一抹可以稱得上是愕然的表情,眼神也旋即變得戒備起來:“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現在是西塞的人?”


    “對。”蘇逝川大方承認,“實際上我下午還去過皇儲行宮,所以才碰巧遇見了佩莉。”


    “你是怎麽考慮的?”蒼星隕對巫女不感興趣,直言追問,“你現在這種行為算什麽?西塞身邊的臥底?”


    蘇逝川平平“嗯”了一聲,道:“你應該很清楚,我想做的事遠不是依靠我們幾個人都能完成的,所以我需要依附住這個國家裏可以為我創造條件的人。西塞不過是在利用我,但這一次最公平的地方就在於,我也是在利用他。”


    蒼星隕眉心淺蹙,隱隱覺得蘇逝川的措辭有些怪,但具體是哪裏又說不上來。不過聽完這番解釋,他心裏的懷疑倒是稍稍放下了,沉默片刻後,忍不住問:“其實我一直不能理解,你為什麽不直接解決掉西塞?那樣一來洛茵帝國隻剩下一個三殿下,他必然會成為下一任皇帝,這樣不好麽?”


    “你想得太簡單了,奪權跟殺人不一樣,不是一刀下去就一了百了的。”蘇逝川說,“就算不考慮帝國內部的猜疑和不滿,單憑遠星係對白帝星蠢蠢欲動的聯盟軍隊,我就不能這麽早把西法送上那個位置。”


    “我確實隻懂殺人不懂政局,而且這件事也輪不到我發表意見。”蒼星隕緩步過來,在蘇逝川麵前站定,他的聲音平和,態度十分認真,“但是,我想跟在你身邊的人應該都能看得出來,你把三殿下保護得太好了。”


    蘇逝川不由得一怔。


    蒼星隕:“我知道你想給他的是沒有內憂外患的洛茵帝國,你留著西塞,是想利用他手中的權利來對抗聯盟。等到外敵消失,你肯定會親手解決掉帝國內部所有阻礙西法上位的人,你不會在意這條路上鋪了多少具屍體,你隻關心這些屍體鋪得是否平整。”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那樣一個沒經歷過權謀和戰爭洗禮的三殿下,他真的能坐穩雙月殿裏的王座麽?”


    眼睫輕顫,蘇逝川的視線垂落下來,有意不去看蒼星隕的眼睛:“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我也覺得你應該知道,但是我不能理解你為什麽明知故犯?”蒼星隕伸手扣住蘇逝川臉側,拇指按住他下巴,強迫他抬頭與自己對視。蘇逝川被這個明顯冒犯了的舉動驚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聽見對方一字一頓道,“你可以為他鋪路,替他殺人,但是你不能代替他成長為一個男人。”


    蘇逝川微微渙散的瞳孔驟然縮緊——


    他知道,他心裏比任何都更清楚!但是他不敢……


    在這個世界,人肩上的責任是要用血去償還的,否則西法也不需要戰死在翎鷲廣場!


    為國戰亡怎麽樣?被千萬人銘記敬仰又怎麽樣?


    再多的讚譽在死亡麵前都是蒼白的,它們不過是世俗為死亡冠以的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為什麽明知故犯?蘇逝川在心裏失聲大笑,因為他不想再體會一次聽著他斷氣感覺啊!


    兩人之間隔了一張麵具,眼睛成了此刻唯一能夠顯露情緒的地方。蒼星隕凝視著蘇逝川的眼睛,注意到他的眼眶紅了,潤澤的黑眼珠仿佛蒙上了一層水膜,似是隨時可能落下淚來。蒼星隕完全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當即鬆手朝後退了一步:“抱歉,我冒犯了。”


    “沒什麽,”蘇逝川道,“你說的很對,我會重新考慮。”


    說完,他頭也不回道的離開機修室:“該去見博士了。”


    那個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平靜,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麵,這個男人坐在鐵窗外,遊刃有餘地抽著煙跟他談條件。


    蘇逝川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成熟感,與年齡無關,與閱歷無關,這種成熟體現在他言行舉止的方方麵麵,以至於天方夜譚從他的口中說出,都會帶上那麽點有條不紊的味道,讓人覺得手可摘星辰,並不是實現不了。


    蒼星隕定了定神,感覺那個眼神應該是距離太近產生的錯覺,畢竟他從來沒在這個男人身上見過那麽脆弱的一麵。


    關押博士的房間位於整個地下一層的最深處,是被隔離出來的休息區。蘇逝川不知道具體房間號,所以由蒼星隕帶路,等到了地方才吩咐他等在外麵,自己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很暗,隻有一台監測生命體徵的儀器亮著,散發出幽綠的冷光。蘇逝川沒有開燈,緩步走過去查看了一下儀表顯示的數據,發現除了血糖偏低意外,其餘體徵都還算得上正常,這才安下心來。


    時間已經晚了,床上的人呼吸均勻,看樣子是睡熟了。


    蘇逝川打開冰箱取出一支營養液,又拆開新的注射器,吸飽液體,仔細擠壓出多餘的空氣,然後走到床邊。他伸手擼起博士靠外一側的袖子,指腹按壓手臂尋找到適合注射的血管,緊接著幹脆利索地插進針頭,拇指施力,緩緩把營養液推送進去。


    “我知道您沒睡,”蘇逝川輕聲說,“如果感覺身體可以,我想跟您聊聊。”


    話閉,整個房間安靜下來。


    直到一整管營養液注射完成,蘇逝川將注射器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見尤納斯依然毫無反應,他轉身走到房間另一端的沙發上落座,兩腿交疊蹺起,目光靜靜注視著床上的人。


    “在國慶日以前我還沒有名字,那晚過後,軍部的通緝名單上多了一個叫做‘烏鴉’的人,罪名為劫持中央科學院的核心研究員,並且暗殺皇儲西塞·特蘭澤——”


    他話沒說完,病床上的被子猛然一掙,黑暗中響起鎖鏈啷噹的輕響,下一刻,一個略顯虛弱的沉緩男聲響起,那人怒道:“你竟然暗殺了皇儲殿下?你知不知道以當下的格局聯盟正盼著帝國大亂,難道你是聯盟的臥底麽?!”


    蘇逝川似笑非笑地看著年輕了五十歲的博士,把餘下的話補充完整,他說:“未遂。”


    尤納斯:“……”


    尤納斯強撐著身子靜了足有一分多鍾,像是在確定對方此言的真實程度,末了泄氣一般地躺回去,盯著天花板,冷冷道:“我不管你是什麽鳥,我都不會為你們工作,我們沒什麽好談的,你走吧。”


    “其實在當初決定劫持您過來的時候,我就能預見眼下的情況。”蘇逝川心平氣和地說,“剛才走過來的路上我就在想,到底怎麽樣才能說服您,讓您知道您幫我並不是在叛國,反而是在復國呢?”


    “胡說!”因為情緒激動,尤納斯剛說完話便開始劇烈咳嗽。


    蘇逝川耐心地等他咳完,順開了那口氣,才復又開口:“博士,不知道您怎麽看待‘時間回溯’這個概念?”


    尤納斯聞言驚住,蘇逝川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您是不是覺得意外,為什麽我會知道您正在秘密研究的課題?”


    “你是科學院的人?”尤納斯道,“你是誰?”


    “我不是。”蘇逝川說,“我是五十年以後,被您用‘時間回溯’成功送還回來的一個人,您作為課題的主導者,應該很清楚自己研究這項課題的原因,所以您也應該知道我為什麽會回來。”


    尤納斯沒有說話,隻是側頭看過來,因為身體被綁帶固定住,所以這個動作對他來說十分費力。而且房間光線昏暗,他隻能知道沙發上做了個人,聽聲音是此前接觸過的,再多的信息也就不得而知了。


    但這人竟然知道最核心的機密!


    作為“狩獵計劃”的前身,“時間回溯”的課題誕生於三年前,當時在精神學研究領域頗有造詣的尤納斯博士受到了皇帝的秘密召見。因為自由聯盟的結成,洛茵帝國獨霸星係的穩固地位受到了影響,老皇帝晚年多疑,擔心在自己死後新帝鬥不過雷克斯,所以對尤納斯提出了這個大膽的假設,目的就是給洛茵帝國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項課題因為影響範圍極大,所以除皇帝和尤納斯兩人之外絕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按照設想,應該是在研究取得重大突破以後再由皇帝選定參與計劃的人選,而課題啟動至今不過三年時間,一切都還停留在初始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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