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攏的兜帽動了動,蘇逝川知道佩莉在仰頭看她,便幫她撩起兜帽,以免被帽子邊緣遮擋住視野。


    兩人視線相遇,佩莉認真地說:“我可以送給你三次預言的機會,隻要不違反我之前提到過的原則。”


    “可是我覺得皇儲殿下的說法有道理,”蘇逝川說,“隻能預測一次命運的預言師是快消品,沒有多大意義。”


    佩莉注意到他的措辭發生了變化,兩道細白的眉不禁蹙起,她忽然覺得麵前這個朝他微笑的男人比帶她過來的女人還要可怕。


    “你要不要用一次試試,”佩莉小聲建議,“然後再做決定?”


    “好。”蘇逝川在她麵前單膝跪下,好讓彼此的視線落差沒那麽大,笑著說,“就我這個人,你隨便預知,然後選你能說的部分說出來,我會判斷它有沒有用。”


    蘇逝川自覺這個條件還算寬鬆,但沒想到麵前的小傢夥卻忽然擰緊了眉心。


    “你的命運已經發生過改變,”佩莉說,“你的靈魂不屬於這裏,你的靈魂來自未來,你是誰?”


    蘇逝川微微睜大眼睛,他終於對這個小傢夥感興趣了。


    夜十點半,帝都遠郊,舊歌劇院。


    蘇逝川臉上扣了張全臉的金屬麵具,抱著佩莉蹚過後院的長糙叢。


    佩莉一手摟著他的脖子,另外一隻手扒開兜帽邊緣朝外麵看,末了弱弱地說:“你要在這裏解決掉我麽,烏鴉先生?”


    蘇逝川按下兜帽把小傢夥的臉遮住,淡淡道:“解決你不需要跑這麽遠。”


    佩莉“哦”了一聲,靜了兩秒,又問:“那還會解決掉我麽?”


    “蕾莉亞說你不算生命體,是由亡者的靈魂匯聚而成的,”蘇逝川似笑非笑地說,“你為什麽會怕死?”


    佩莉輕聲道:“因為我可以看見別人的死亡,”她盯著蘇逝川的眼睛,“有些很平靜,有些很痛苦,我覺得那種感覺不好,所以會怕,不過我也不知道我死的時候會是什麽樣子的。”


    “你也能看見我的?”蘇逝川道。


    佩莉點了點頭,乖乖地說:“還不錯,你死的時候也挺好看的。”


    蘇逝川笑笑沒說話,找到劇院後門,推開後快步走了進去。


    歌劇院的一層依然沒裝任何照明設備,跟上次來的時候一模一樣。蘇逝川打開通訊器自帶的發光器,穿過那條長長的走廊,這回他沒有上到台前,而是沿另一個岔口拐到了後麵,從一條隱藏在舞台下方的樓梯進入地下二層。


    下麵同樣有一個巨大的演出大廳和若幹休息室,與一層的破敗不同,這裏被修繕一新,地板、牆壁和天花板被純白的特殊隔音材質覆蓋,顯得通透明亮。蘇逝川找到十七提到過的會議室,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屋裏的兩人已經靜候多時,見蘇逝川來了,原本靠在牆上的蒼星隕站直身子,朝蘇逝川看過來,沒有說話。十七則起身迎上前,從他懷裏接過那隻狐裘鬥篷,發現是活物以後登時嚇了一跳,趕緊把她就近放在一張單人沙發上。


    佩莉自己從鬥篷裏鑽出來,眨巴著大眼睛跟人大眼瞪小眼,靜了一會兒,說:“你不是人。”


    十七:“……”


    十七一臉驚悚地回頭看蘇逝川,道:“主人,這是……您的私生女麽?”


    蘇逝川:“……”


    蘇逝川被這誤會弄得哭笑不得,脫下外套扔在沙發上,解釋道:“她是幽冥星的巫女,本來是進貢給西塞的,但西塞不要,這小傢夥又不想死,我就給帶過來了。”他轉身在沙發上落座,抬頭看向蒼星隕,這才發現蒼星隕之所以沒有坐下,是因為左腳踝纏了根極細鎖鏈,而鎖鏈的另一端固定在會議室角落的一根金屬立柱上。


    “這又是什麽情況?”蘇逝川說。


    蒼星隕臉上看不出表情,輕描淡寫道:“問你的狗。”


    蘇逝川看向十七,十七正在倒茶,身後一條看不見的毛尾巴搖了搖:“國慶日晚宴,您再三重複禁止擅自行動,結果這隻鮫還是私下裏聯繫上了那夥暗殺者,給您惹了那麽多麻煩。”十七把茶杯端著蘇逝川,末了十分嫌棄地瞪了蒼星隕一眼,“我信不過他,所以回來就給鎖上了。”


    “一直鎖在這裏?”蘇逝川挑了挑眉,“星隕不能不活動吧……”


    “活動,”蒼星隕自己回答,“你的狗不想讓我離開他的視野範圍,所以平時這鏈子的另一邊都拴在他手腕上,洗澡都不能解開,強行剝奪了我的隱私。”


    十七瞬間怒了:“你以為我很想看你洗澡嘛?!”


    刺客先生一臉冷漠:“想不想看我不知道,反正是看了這麽多天了。”


    蘇逝川:“……”


    佩莉仰頭望著鬥嘴架的兩人,往後挪了挪默默退出戰場,沿沙發爬到蘇逝川旁邊,緊挨著他縮成一團。蘇逝川伸手覆蓋住她的發頂,安撫性地摸了摸:“又看見什麽了?”


    “他們一個殺過好多人,還有一個不是人,”佩莉扭頭看向蘇逝川,怯生生地問,“你到底是做什麽的,手下人為什麽都這麽奇怪?”


    “你能看到帝國的命運,卻因為它出現了轉折而不能告訴西塞。”蘇逝川笑得眼睛彎起來,“我就是要改變帝國命運的那個人。”


    佩莉眉心淺蹙,疑道:“你不是皇儲殿下的人麽?”


    “我是。”蘇逝川說,“有什麽問題?”


    佩莉輕聲道:“一百年後,坐在白帝星王位上的人,是聯盟的領袖。”


    第40章 【見人說人話】


    話音沒落, 佩莉感覺撫摸在頭頂的手掌及不明顯地微微一頓。她所有所感地仰起頭,兩人的視線不期而遇, 透過金屬麵具鏤空的眼部,注意到麵前這個男人的眼神變了。


    蘇逝川心底的訝異不輕, 對這句聽上去頗為隨意的預言大感意外,但沒有過多表現出來。他短短地靜了幾秒,手掌下移輕輕撫開擋在小巫女眼前的一縷發, 心平氣和地問:“之前在皇儲行宮,你拒絕向西塞透露帝國的命運,為什麽現在又會告訴我?你就不怕著命運被我更改, 導致自己遭受預言的反噬麽?”


    “並不是完全不能透露,我會挑選出我認為可以告你的部分說出來。”佩莉的聲音很輕也很細,聽上去格外聽話, “而且這本身就是洛茵帝國被修改過後的命運。”


    蘇逝川霍然睜大眼睛:“什麽意思?”


    佩莉執起他的左手, 翻過來將手掌打開, 然後用食指戳了戳掌心上命運線的伊始。蘇逝川順著她的示意看過去,注意到小傢夥描摹著那道不甚清晰的掌紋, 一點一點向下滑動。


    “在這個世界裏, 命運就像是一條線, 不管所屬對象是人是物,他們的命運都隻有一個走向。而沿途的每一段遭遇, 或喜、或悲、或得、或失,都是在他們誕生之日起就既定好的,所以才可以做出預言。”


    點在掌心的手指停下, 佩莉抬頭看向蘇逝川:“其實巫女並沒有遇見未來的能力,隻是可以看見那條預示命運走向的線。”


    “你看見了洛茵帝國的命運出現了轉折?”蘇逝川問。


    “是這樣的,”佩莉說,“它原本應該以一種方式滅亡,就在——”她頓了頓,那雙嬰兒藍的大眼睛倏而放空,過了一會兒才喃喃道,“就在五十年後,毀於戰爭。”


    蘇逝川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低聲說:“說下去。”


    “但是現在那條線變淡了,未來選擇了另一個方向。”佩莉在蘇逝川的掌心上比劃,手指頭一轉,朝側麵畫下去。


    蘇逝川垂眸盯著掌心久久不語,心裏悄然漫起一股冰冷的寒意。他能理解那處“轉折”所指,可既然是這樣,為什麽百年以後坐上王位的人依然是聯盟的領袖?難不成……是“狩獵計劃”失敗了?!


    另一邊,熟練打嘴架的兩人終於在十七極度不慡的一聲“哼”中停了下來。


    這是智能體的語言組織能力不及人腦快準狠的標誌,但勝在終結那一刻的氣勢,所以自動屏蔽了“輸”這個概念的十七心裏還有點小得意,心想,嗯,又是平手,然後心情舒暢地不再搭理討厭的深海魚。蒼星隕落得清淨,繼續靠回會議室角落,兩臂交叉環抱在胸前,眸光狀似無意地落在蘇逝川帶回來的那個小姑娘身上。


    十七一扭頭,正看見自家主人身體側向巫女的方向,兩人挨得很近,而且是一副親密無間、低頭閑聊的樣子。深切感覺自己失寵的十七險些激動得眼球脫出,當即化形成雪橇犬,搖著尾巴三兩步躥上沙發,在蘇逝川的另一邊蹲坐下來。


    “主人,”十七乖巧地說,身後那根毛尾巴在沙發上掃來掃去,“您在想什麽?”


    蘇逝川不動聲色地回過神來,下意識回了句:“沒什麽。”然後他端起茶杯放到佩莉手裏,讓她捧著喝,這才正式看向十七,道,“那兩個人的情況怎麽樣了?”


    十七死死盯緊那杯給主人給主人倒的、現在卻落在小丫頭手裏的茶,心裏一百個不高興,不過立馬又被蘇逝川的一句問話治癒了,搖著尾巴,恭恭敬敬地回道:“那個女刺客身上有兩處致命傷,我把她擱在治療艙裏烤了兩天,現在命是保住了,不過因為身體虛弱,所以醒著的時間不長,現在應該睡下了。”


    蘇逝川抬眸看了蒼星隕一眼,緩慢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十七又道:“博士就不太好了,本來還挺健康的,但是被劫回來以後不僅拒絕合作,而且還開始絕食。我怕他撐不到給您修理機甲的時候,所以暫時把人固定在了床上,免得他自殘,暫時靠營養液維持基本生命需求。”


    “做得不錯。”蘇逝川摸了摸十七的頭,然後翻開袖口查看時間,起身站起來,“我去看看博士。”


    十七跟著就要跳下沙發,蘇逝川卻提前把他攔了下來,指了指旁邊的小巫女:“還沒介紹,她叫佩莉,以後也會留在這裏,你記得好好照顧。”說完,他又分別朝佩莉示意雪橇犬和不遠處的蒼星隕,說,“這位是十七,高級智能體,確實不是人類。那位名叫蒼星隕,是什麽你應該可以看出來。”


    佩莉抿著茶杯邊緣,小心翼翼地朝蒼星隕瞄了一眼,說:“魚。”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狩獵遊戲[星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砯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砯涯並收藏狩獵遊戲[星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