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惟尋思自己也沒有寒假作業,跟他關係不大,就幹脆沒去,在朱玉淩羨慕的眼神下往回走。 幾個小時後朱玉淩回宿舍,就念叨著“完了完了”。 “曹凝剛才點你名了,說今天應該有個新同學怎麽一天都沒去找她報個道。” 陸惟沒當回事:“我去了,人不在。” “關鍵你連晚自習也沒去,然後曹凝就說晚自習怎麽也不來什麽的,她手裏不是拿到了我們剛分的宿舍的表嗎,就點我名,那我肯定不能出賣你啊我就說我忘了告訴你有晚自習,但是這個女人太狠了,居然打電話給教導主任,然後教導主任說他告訴過你晚上有晚自習……”朱玉淩繞了半天後,捏著嗓子模仿,“總之,曹凝就說‘本來就重讀高四了還態度不認真’,還說‘以前我們學校都不收留級生的,就不該破例’。” “哎,為什麽給你破例了啊?你是花錢進來的?”搞不好是他看走眼了,其實陸兄是個有錢人? 陸惟想了想:“應該是因為成績。” 朱玉淩當即“嘁”了一聲,顯然不信。 他白眼一翻,就瞥到陸惟桌子上嶄新未拆的一袋子藥:“你生病了?” 陸惟頓了一下,把袋子匆匆塞進衣櫃:“備用的。” 第二天陸惟到教室,班上的同學看他的眼神已經充滿了了然,這位新同學可是還沒露麵就先出名了。 朱玉淩在他身後跟上來,說:“隻剩下一個位置了,不過沒事,剛開學大家都是隨便坐的,過幾天班主任肯定要重新調座位。” 陸惟心想坐哪裏都無所謂,哪怕唯一空出來的那個座位在第一排,側對著講桌,有什麽小動作老師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他正要坐過去的時候忽然頓住了。 “鬱兄”今天換了一身校服,整個人趴在桌子上,腦袋埋在胳膊裏,像是在抓緊時間補眠,叫陸惟一時間沒認出來。 他本來就是掐點到教室的,這麽站了半分鍾,老師就進教室了。 很不幸,第一堂課就是那位傳說中遠程懟他的班主任——這主要是從對方的眼神認出來了。曹凝看了一眼這個陌生麵孔,表情顯然缺了點熱情友善:“是陸惟是吧?” 陸惟“嗯”了一聲。 曹凝:“剛到的吧,要早自習了,趕緊找個地方坐下,你要是不知道我們學校上下課的時間,待會找班長問一下,以後別掐點到了。” 說得還挺像模像樣,至少沒當麵把對他的看不順眼以私人的口吻說出來。 陸惟這下也別無選擇了,就在那第一排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他剛落座,曹凝忽然又說:“書包也沒帶?書也沒有?第一天上課,起碼態度拿出來,背個包啊,你什麽都沒有,待會要是有老師講什麽重點怎麽記筆記?” 剛說完,陸惟就緩緩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個薄薄的、有點卷曲的作業本,又從褲兜裏摸出了一隻黑色碳素筆,往桌上一擺。 看曹凝的表情,八成是更生氣了,但她不再關注陸惟了,對著全班說:“把昨天沒講完的卷子拿出來,咱們不為別的事耽誤時間了。” “別的事”陸惟在本子封麵上簽上自己的大名,隨後往身側看了一眼。 他的臨時同桌已經在曹凝說“拿出卷子”的那一刻努力爬了起來,把卷子規規矩矩地攤開在麵前,又注意到身邊的人,緩緩看了他一眼,然後將卷子推過來了一點。 不說話,連一點交流也沒有,像是普通的陌生的同學。 陸惟把自己的視線扭過來,心想:我在意這些做什麽? 然後定睛一看…… 上頭全是臨時同桌對著答案批改的痕跡,通篇都是大紅叉和密密麻麻的筆記。 此時曹凝在上麵講題,他就拿著紅筆事無巨細地記下來,因為正在共享卷子,手不得不伸到了陸惟麵前,寫字的姿勢顯得有點別扭,本來就不怎麽好看的字體更加歪斜。 陸惟沒有打算幫他的意思,就這麽冷眼旁觀,看著看著,目光不經意落到了試卷最上方的名字處。 那大概是他寫得最好看的三個字了。 鬱啟非。第3章 03 bach:gavotte en rondeux 等待下課的過程中,陸惟閑著無聊,就稍微設想了一下待會怎麽跟鬱啟非搭話。 錯這麽多,不愧是你,你當藝考不看專業分是嗎。 不行,太陰陽怪氣了。 感冒好點了嗎? 顯得他很關注似的。 巧了,你這名字跟我前男友的一模一樣。 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他自個兒戲精了一會兒後終於想通了,要什麽搭話? 不搭,閉嘴。 真到下了課的時候,就發現人家也沒功夫讓他搭話。鬱啟非似乎有道題一直推不明白,在那琢磨了一整個課間,好不容易把那張破卷子拿下去,到了第二節 課間,又拿出來琢磨了。 琢磨這麽久,鬱啟非愣是沒有跟別人請教一下的打算,等他好不容易恍然大悟,得,數學老師也講了套卷子,如此循環。 陸惟看了一天,覺得自己心態已經被磨得異常平和,出門就能打個車上山削發入門了。 晚自習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學習的鬱啟非終於跟同桌有了點小小的互動——推了一本書過來。 陸惟緩緩看過去。 “今晚還是班主任守。”鬱啟非的聲音與他的外表有些不符,他麵嫩,長得乖,此時還戴了副土極了的圓框眼鏡,個頭在男生裏算中等偏上,但是整體看上去,像個提前發育的靦腆大男孩似的,要多弱雞有多弱雞。但他的聲音卻不細,也不會顯得很沉,天賜的完美嗓音,拿捏在一個剛剛好的分寸上,說話時帶著點奇妙的溫柔感。 陸惟知道,他唱歌也是很好聽的。 那本書擺在他麵前,顯然是借他裝裝樣子,陸惟隨手翻了翻,發現上頭的筆記比他想的還認真。 看來隔壁人一天的刻苦用功並不是為了躲著跟他交流而裝出來的,而是真的刻苦努力。 所以題還是做成那樣,真是說著見淚聞著傷心。 可惜那本書沒起到什麽作用,曹凝一來就戳破:“都什麽時候了,高三了,盯著課本看有用嗎?哪科不得刷題?” 陸惟緩緩把那本數學放回鬱啟非那邊,又從他桌子上撈了一本語文過來:“語文。” 曹凝卡了下殼:“語文……語文也得,也得刷題啊,你不做題怎麽知道考什麽。” “反正嶽陽樓記肯定是要全文背誦。”陸惟一邊翻頁,一邊說,“我背書了,您忙。” 這種態度自然是被曹凝視作差生的挑釁,連人帶書一起轟出了教室,說是千萬別讓化學試題打擾了他的《嶽陽樓記》。 陸惟很想對班主任這樣的貼心行為表達謝意,因為他上一回高考唯一拿了滿分的就是化學。 他席地而坐,那本書被他隨意地擺在腿上。 手機裏正在陪安回小兄弟聊天。 聊著聊著,餘光瞥見似乎有人走近,不動聲色地將手機壓在了書底下。 郭頌走到他麵前,低頭打量了他幾秒,大概聽出裏頭正在講課,壓低聲音:“怎麽回事啊?” “學習態度不端正。”陸惟說。 郭頌哭笑不得:“你……是得端正,成績好也不能鬆懈,何況你都空一年了。” 陸惟立刻受教:“嗯嗯,先從語文抓起。” 郭頌又指指關起來的教室門:“等我有空找你們班主任說一下。” 陸惟想了想,到時候六百九回來複讀的事情一傳,別人八成覺得他傻逼。 “不用了,不是有考試嗎?” “那你可得好好考,咱們校領導也關注著你現在的成績呢,你得證明一下你沒退步。” 陸惟比了個“ok”的手勢。 人走了,他就接著跟陸安回發消息。 平安回家:我聽他們說,那個男的好像要搬進來住。 luv:你當他不存在。 平安回家:如果他們讓我叫哥哥怎麽辦? luv:直說,反正你爸還不會為了一個私生子揍你。 平安回家:他會不會欺負我? 平安回家:他媽媽會不會也搬進來住? 平安回家:我有點想我媽媽了。 陸惟沉沉地歎了口氣,他覺得暗的地方就是不太好,容易滋生心事。 於是他起身往樓梯道裏走去,那裏晚上的燈是常亮的。 他幹脆撥通了那邊的電話,小朋友隔了好一會兒還接,可能是許久沒跟別人打過的電話,聲音都是緊繃的:“喂……哥……” “安回。”陸惟輕輕叫了一聲,“沒事,陸博容不會把別的女人帶到你麵前的。至於那個男的,他要是背著人的時候偷偷摸摸地欺負你,你就跟我說,我幫你報仇。” 電話那頭默了一會兒,才說:“你都不在帝都了,怎麽報仇……” 陸惟:“最多一年,我不就考回去了麽?” 也不知道陸安回有沒有被哄住,反正他直接掛了電話,緊接著微信裏又發消息問:你現在在做什麽呢? 陸惟這就知道了,這孩子還是不敢隔著手機跟人口頭交流。 不過當著麵的時候能多說幾句話,已經很有進步了。 —— 剛開學的那個星期三,曹凝利用了一個晚自習的時間,給全班重排座位,成績好的跟成績差的湊一桌,搞小學都快玩膩了的“一對一幫扶”。 陸惟是最後一批被點到的,曹凝到最後名單都扔了,對著留下來的幾個人隨便安排。 朱玉淩分到了陸惟前桌,轉過頭來一副無奈的樣子:“看見沒,咱們這一波人屬於無藥可救,用不著幫扶,都往後麵湊一塊紮堆就行了。” 陸惟同桌說:“那你高興不高興?” 朱玉淩“嘿嘿”一笑:“高興啊,後麵舒服。” 這幫大小夥子還挺享受這樣的“特殊待遇”,第二天就組團開黑,邀請到陸惟的時候,陸惟:“我不會。” 朱玉淩:“不是吧?您哪顆星球上降落的啊?趕緊下載一個。” 陸惟一本正經:“我是來學習的,又不是來打遊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