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先生們,晚上好。”桑托斯從音響傳出的聲音,壓住了場內的喧嘩。他說道:“相信大家已經聽說了今天發生的騷亂。一個蓄意破壞大橋的匪徒混入人群中,傷害了我們的律先生,萬幸的是,他被我們勇敢的朋友們製服,不幸的是,律先生送進醫院,正在搶救。”他這句話還沒說話,台下升起一陣吵雜聲音。主橋項目工地的菲律賓人,對律風充滿崇敬,特別是經曆了魚平大橋的爆炸之後,那種同生共死的靈魂牽連,令他們根本克製不住驚訝的聲音。桑托斯沒有柔聲安撫,而是擲地有聲說道:“我們不能慌亂!律先生關心著魚平大橋的合龍,他就算是進入醫院,我們也必須讓這座大橋順利建成!”“所有不希望魚平大橋矗立在菲律賓大地上的混蛋,製造了爆炸,雇傭了槍手,就是為了看到我們陷入慌亂,放棄這座橋梁!”“我們不能放棄!”桑托斯平日裏的冷靜,都變成了夜色中的怒火,“我們將在魚平大橋建成之時,一起登上菲律賓日報,告訴全世界這是英雄們建成的橋梁,它正像我們和中國的友誼一般,堅不可摧!”登上菲律賓日報的美好景象,曾經是仰望英雄榜的全體成員心裏渴望的榮譽。得到表彰、登上新聞,成為國家認可的英雄,被億萬人敬仰,幾乎是每一個得過優秀的員工,最終願望。然而,這個願望忽然變得唾手可得,場內卻如深邃海洋一般,醞釀著琢磨不透的暗潮。桑托斯微微蹙眉。他以為工人們會受到激勵,會振臂高呼,會充滿熱血地發誓為魚平大橋奮鬥。可他們安安靜靜,互相看著身邊同伴,臉上寫滿了……他讀不懂的低沉情緒。忽然,台下傳來一聲沒有禮貌的喊叫,“那麽,律先生呢?”他的質問,立刻像投入平靜海麵的石頭,蕩起了不少回聲。“律先生到底受了多重的傷?”“為什麽不告訴我們,他在哪個醫院?”“開槍那個混蛋呢?嗯?就把他交給警察,然後悄悄放了嗎!”夜色昏暗,充斥著工人對桑托斯的不信任。桑托斯認得那個人帶頭喊叫的家夥。一個鬧得律風徹查樁基,連夜請來專家,提前推動了英雄榜出現的小混混。“科奧先生。”桑托斯喊出他的名字,直視著他的眼睛,認真回答道,“很抱歉我們出於安全考慮,不能透露更多情況。但是我保證,他醒過來的時候,一定會非常高興你們是如此優秀地建成了魚平大橋。也一定會為魚平大橋全體員工,達成英雄榜最高成就而自豪。”他字字句句提到優秀,希望這些渴望得到認可的人,能放下怒火,理智起來。可惜,此時的魚平大橋不存在理智。“誰特麽要優秀!”台下的科奧眼睛燒灼得通紅,吐出一口唾沫,一如既往地粗鄙。“我們要律先生平安回來!”錢旭陽站在手術室門外,腦子一直嗡嗡作響。他不停地接打電話,說出的每一個音節卻像敲打在異空間裏,充滿了他無法克製的顫抖,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我們已經送律工進醫院,是我們的援菲醫療隊。”“搶救律工的是三軍醫院的謝醫生,不會有事的,護士說他很擅長治療槍傷。”“嗯、嗯……我們都在。”跟隨律風進行巡檢的同事,全都守在手術室門外。他們必須負責傳遞消息,幫忙辦理醫院手續。哪怕三個大男人蹲在手術室外,都慌慌張張,充滿了焦灼惶恐氣氛。每一個人的手機都在忙碌。包括錢旭陽手上律風的手機,都在持續不斷地亮起屏幕,呼喚著主人的接聽。項目負責人的、中方駐菲人員的、菲律賓建築師的。那些名字,錢旭陽多少有些印象,卻一個都沒有接起。他在等一些對律風來說極為重要的來電,又害怕真正的等到它們。錢旭陽滿手都是擦不掉的血痕,緊張盯著律風手機一次又一次亮起,卻格外慶幸屏幕上出現的不是“爸爸”“媽媽”“親愛的”之類的備注。因為,他不知道怎麽麵對律風的家人。直到他自己的手機重新響起來,錢旭陽心裏緊繃的情緒才稍稍緩解一點。打來電話的,是他們在菲律賓黨支部的方書記。當律風送進手術室,錢旭陽便聯係了方書記,要求取出律風出境之前寫下的備忘。說是備忘,許多人卻把它當成遺書來寫。大到出了事,組織應該通知誰、應該照顧誰,小到銀行密碼、保險理財、甚至是私房錢,都可以往上寫得清清楚楚。等到危急時刻,由錢旭陽這些人,替他們傳達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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