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金嶼人工島負責人已經發過無數次火了。追究責任、開除賠償、法院起訴等等警告用詞,他們聽過無數次,集團內部檢討大會還沒開完,這群設計師馬不停蹄來南海,就為了逐一檢查,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為首的設計師,正誠惶誠恐地跟翁承先解釋情況。律風微眯著眼,端詳著他們,忽然發現有個人縮在人群後麵,總是回避他的視線。越躲,這人越眼熟。“嗯?”律風病得不清,但記性極好。他眨眨眼,忽然喊出聲來,“錢旭陽?”他沙啞低沉一聲喊,立刻把所有人的視線匯聚起來。南海隧道跨海大橋設計者律風,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哪怕他臉色蒼白,神情憔悴,也這擋不住這經常出現在電視新聞、表彰大會上的熟悉麵容。“錢旭陽,你認識律工?”“你們同學還是朋友?看不出來啊。”“小錢,怎麽沒聽你說過?”律風不過是喊喊名字,周圍心思活絡的設計師們,已經神情驚喜地扯著錢旭陽問話了。幹這行,有熟人就是最好的門路。更何況他們整隊到島,等待的是南海隧道項目部的問責,一著不慎這輩子都可能畫不了設計圖。突然來了一個錢旭陽的熟人,而且還是設計南海隧道跨海大橋的大設計師,他們怎麽可能不激動!二建設計師們跟錢旭陽的關係不錯。幾乎人人暗示、明示、慫恿錢旭陽上前去跟律風拉拉關係。然而,錢旭陽被眾人往前推,麵如死灰,腳如灌鉛。天知道他是怎麽走到律風麵前的。因為律風,他好好的國院鐵飯碗沒了,被老爹發配烏雀山大橋項目組下級公司,沒日沒夜畫圖紙。他跟施工員同吃同住,把烏雀山大橋設計的每一根螺絲釘都畫得栩栩如生,才獲得了離開前線的好機會。終於,錢旭陽可以舒舒服服坐在二建集團辦公室,當一名朝九晚五國企設計師。可他做夢都想不到,二建經手的金嶼人工島服務區設計建造工程,會出這麽大的問題!大到需要他們這群坐辦公室的設計師,親自負荊請罪!所有人視線都聚焦錢旭陽,等著這位年輕人跟年輕的律工展開友好對話,拉拉關係。然而,錢旭陽猶豫半天,說出口的不是“嗨你好嗎”,而是“律工,金嶼人工島對接設計失誤絕對不是我幹的啊!我學道橋的,而且我畫了三四年烏雀山大橋工圖,對橋梁結構了如指掌,怎麽可能畫錯跨海大橋的棧橋!”還沒嚴刑拷打,錢旭陽臉色白得跟病弱律風一個色號,說了一堆話推卸責任。周圍設計師神情各異,總歸不好看。畢竟,錢旭陽說不是自己幹的,意思是他們幹的咯?“……你嚎什麽?”律風頭暈腦脹,被錢旭陽這麽一吵吵,眉頭都皺緊了。即使他精神疲憊,也能看懂麵前設計師們的神色。團隊氛圍需要維護,而不是在關鍵時刻一刀兩斷。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麵對問題,不思考解決問題,卻思考把自己從問題裏摘出來的利己態度。不管翁總和其他工程師怎麽想,至少在律風這裏,找人負責不是最重要的事。他忍著感冒症狀,揚起音量,難得嚴肅說道:“叫你們來是幫忙的,又不是開檢討大會。”“怕擔責任就好好幹活,而不是急著扔鍋。”第65章 律風雖然病了, 但他說話的語氣格外嚴肅。剛才還驚慌推卸責任的錢旭陽,愣在原地。他在安穩的環境裏待久了,都快要忘記律風是怎麽樣一個人了。直到律風這麽沉聲問責, 立刻令他回憶起了律風本來的模樣。這個人會因為老設計師留下的草稿,奔向荒無人煙的烏雀山。也會因為擔心橋梁設計不符合標準, 親自核查烏雀山大橋的施工圖。在他眼裏, 沒有比建好橋梁更重要的事情。而忙著澄清的自己, 好像一個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