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逐漸安靜,佐特爾十分滿意。他站在台上,沒有打算繼續介紹,更沒打算做什麽解釋。佐特爾一個響指說著,“那我們開始吧!”瀟灑地暴露叛逆本性。音樂廳克製不住尖叫,不正經氣氛令律風聽到身邊李女士的歎息。可他覺得有趣。音樂會為什麽一定要刻板莊重,既然是年輕人的地盤,跳躍活潑也沒什麽關係。坐在鋼琴前的佐特爾,伸手撫過琴鍵。幾個清脆琴音傳來,算是他做的最後確認。他的視線與指揮相撞,佐特爾收斂笑意,神情肅穆,修長指尖落在黑白琴鍵,起手便是銳利鋒芒,不給任何人思考和喘息餘地。音樂廳暗藏的聲音,都被這一串激昂音符蓋過。律風還來不及想,會是怎麽樣的音樂,音樂就控製了他的心緒。律風是不懂音樂的。他曾經甚至嫌棄佐特爾隨意配樂,讓景物變得吵鬧。可是,現場這慷慨激昂的鋼琴聲,帶起了整個樂團演奏的鏗鏘轟鳴,像是南海奔騰海浪席卷於岸,掀起時代的狂瀾!律風恍惚間,將重重的琴音,幻聽為了擊碎城防的炮火聲。好像聽到了一座城市沉淪在苦海裏的前奏。槍聲、哭聲、悲鳴聲,在管弦、擂鼓之中逐漸清晰。音樂廳裏,充斥著無力抵抗的悲愴,與任人宰割的麻木。鋼琴的清脆,仿佛時間的滴答。一下一下在律風心上,敲出了深藏的哀傷。什麽複雜技巧,什麽安靜優雅,在這裏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共鳴的音樂,殘忍挖出了痛徹心扉的記憶列強鐵蹄,縱火焚燒。山河破碎,戰死荒野。直到第一樂章休息間隙,那股獨屬於律風的難過低沉,一直回蕩在他心中。他很難在室內聲音嘈雜議論裏平複心情。也不知道是不是隻有他一個人,這麽胡思亂想。“師兄,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難過。”殷以喬虛握了他的手,臉上神情如他,“我想,我們都一樣。”音樂的情緒千變萬化。可佐特爾的第一樂章,使得整個音樂廳氣氛凝重。甚至有年輕人站起來,愁眉苦臉說道:“我聽得心裏發慌。”“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很難過。不是不好聽,而是……難過得像遭遇了大災難一樣。”律風跟著殷以喬走向大廳外,一路都能聽到類似的感慨。難過、感傷、心裏堵得慌。然而,那不是小家碧玉的哀怨悠長,更不是悲春傷秋的顧影自憐。是一種突然爆發的洶湧暗潮,直白地袒露出靈魂深處的悲愴。殷以喬帶著律風到外間,遞給他溫暖的茶水。“你的小朋友比我想象的厲害太多了。”律風捧著溫暖杯子,熱茶入喉,令他舒適許多。“你想到了什麽?”殷以喬眉間惆悵看他,“想到了你說的故事。”頭頂一束束照明的燈光,匯聚成了律風曾說過的光。殷以喬聽到《逍遙遊》第一樂章,竟然想起了燃燒自己,指引前路的戰士。不過寥寥幾字的描述,卻在音樂之中,鋪開了完整的戰役,讓他不斷想起,殘酷戰爭年代犧牲的無名英雄。殷以喬慢慢說,律風慢慢聽。他與殷以喬的感觸相差無幾。沉重的琴音像是炮火,輕脆的琴音像是槍聲。槍林彈雨之中,灼燒的味道在提琴弦樂裏摧枯拉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