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泊如當他喝醉了,沒理,使了使勁要抽出手來。陳墨扭頭看著他,眼裏又幾分強撐起來的清醒,認真道:“訂一間。”他的目光裏摻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付泊如的動作頓住,深吸一口氣,“你確定?”“嗯。”陳墨點頭。“不好意思,訂一間雙人房。”付泊如掃了碼,接過房卡,在服務員探究的目光中攬住陳墨離開。房間在二樓,陳墨半夢半醒地倒在床上,嘟囔著冷。付泊如把空調打開,鋪好了被子,見他迷迷糊糊的樣子啞然失笑。都這樣了還要定雙人間,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敲門聲響起,付泊如把來時訂好的蛋糕拿進來,蛋糕是陳墨平常愛吃的水果蛋糕,上麵什麽水果都有,不過看樣子他可能沒胃口吃。付泊如走到床邊揉了揉陳墨的頭發,輕聲道:“起來吃生日蛋糕。”本以為他會充耳不聞,沒想到這人竟緩緩地睜開眼,環顧四周:“哪呢?”付泊如把蛋糕端過來,放到床頭櫃上,點上蠟燭,跳動的火苗映在他的瞳孔裏,目光像是有了炙熱的溫度,灼灼的,令人無法忽視。“生日快樂,陳墨。”他一字一頓道:“永遠快樂。”……後來的事陳墨就記不清了。很多年之後他多次回憶,隻能想起來那晚兩人一同進了浴室,又糾纏著倒在床上。第一次好像很疼,疼得他不住的流淚,付泊如一次又一次地吻著他,從眼角吻到脖頸,又吻到小腿,竭力讓他舒服一點,不停地跟他說“生日快樂”。折騰到多晚他忘了,依稀記得第二天醒來看見枕邊人是心上人的欣喜,讓他懷疑這一切是不是一場夢。那是他有生以來過得最快樂的一次生日。也是最後一次。第28章 雨似乎沒有要停的趨勢,麵包車搖搖晃晃,玻璃上的雨水連成幾條線,蜿蜒落下。“介種下雨天很少有人進村兒,你是來幹啥子的?”司機抽著煙,大著嗓門回頭看了他一眼,“帶嫩麽多東西,看親戚呦?”麵包車後座堆滿了雜物,空隙狹窄,陳墨抱著幾箱剛買的牛奶,一雙長腿無處安放,姿勢別扭地坐著。司機是個地道的本地人,在進村的公路上被他攔下來,一開始還對這個穿著看起來挺光鮮的年輕人抱有幾分警惕,畢竟社會新聞看多了,對上車搶劫這種事多少有點謹慎,沒想到這年輕人說話文文弱弱的,給錢卻不含糊,雖然不順路,但瞧他那瘦弱身板估計也夠不成什麽威脅,就讓他上了車。當地的方言外人聽起來可能難懂,但陳墨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將近三年,甚至也能照葫蘆畫瓢說上兩句,笑了笑,說:“來看學生的。”村子是遠近聞名的貧困村,裏麵有個希望小學,每年都會有西部支教的大學生來到這裏,司機了然道:“你是之前來支教的大學生哦?”“是。”陳墨看向窗外,“現在是老師了。”“老師嗦,挺好挺好。”車拐進一條泥濘的路,兩側是參差不齊的樹木,幹枯的樹枝在風中胡亂甩動,抽打著車頂和玻璃,混淆著雨聲雷聲,發出令人心悸的悶響。“我的娃兒將來也想當老師。”司機握著方向盤又點燃了一根煙,“你哪兒裏的呦?”煙味有些嗆鼻,陳墨放輕了呼吸,“江城。”“江城可是個大城市嗦,你蠻可以的。”說話間車子緩緩停在村口,兩塊奇形怪狀的大石頭擺放在小路兩邊,一塊破敗得不成樣子的木板上寫著“大同村”。想來這三個字還是陳墨寫的。沒想到半年沒來,掉漆更嚴重了。陳墨撐著傘跳下車,空出一隻手把奶一箱箱地拎下來,地上無處安放,水把紙箱泡得稀軟,司機見狀把車窗打開,衝他喊道:“車後麵放介個手推車,你拿去吧。”手推車鏽得不成樣子,搬下來的時候哐當亂響,幾箱奶放上去正合適,推著也省力,陳墨隔著雨幕揮揮手,“謝謝啊。”司機黝黑的臉逐漸被車窗擋住,朝他一抬手,開著車原路返回。村子比起十年前已經煥然一新,前幾年老房子推翻重建,低矮的茅草屋變成了能在風雨中堅定不動的瓦房,崎嶇的土路倒是沒變,一腳下去一個泥坑,皮鞋成功報廢。希望小學在村東頭,高聳的旗杆孤零零的,陳墨曾告訴孩子們要愛護國旗,估計是一下雨就收到教室裏去了。學校隻有一棟樓,三層,每一層的陽台上都寫著幾個紅色大字——知識改變命運。朗朗的讀書聲傳來,隱隱地蓋過了雨聲,抑揚頓挫,整齊劃一,陳墨站在走廊下聽得入了迷。沒想到十年前頭腦一熱做出的決定,已在冥冥中改變了他的一生。無人告訴他該怎麽做一名老師,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名老師,原本是打算來混日子的,最後卻是心甘情願地多留了一年,甚至想永遠留下來,如果不是祁嘉千裏迢迢來到這把他強行拖走,估計這會站在教室裏講課的就是他了。教室的窗戶很矮,陳墨怕打擾學生上課沒走過去,站在門前吸著煙走神。學生換了一批又一批,學校也比之前熱鬧,他最初帶的那些孩子已經離開了村子,有的去了城裏讀中學,有的已經考上了大學,有的背井離鄉外出打工,還有的……永遠留在了這個地方。掐著煙的手指微微發抖,陳墨在煙霧繚繞中閉上了眼。下課鈴驟然響起,拉回了他的思緒。教室的木門嘎吱一聲推開,率先走出來的老師猛然頓住,瞪大了雙眼,“陳……陳墨老師?”